上官华芸便拿出手帕,先是在兴哥儿眼前飞快的一晃,然后收成团攥在手里,哄道:“兴哥儿,想不想看姑姑给你变个戏法啊?”

上官嘉瑞没有吭声,脸拉得老长,黑得吓人。

兴哥儿是大哥大嫂目前唯一的孩子,要到十月才两岁。

事实证明,他完全是杞人忧天。

林子明愕然的抬眼望着她:“你知道白兰地?”还有,她是怎么知道家里有白兰地的?莫非她认得洋文?好几种酒里,她怎么单单就选择了白兰地?难道她也认为白兰地搭配鱼,更美味吗?

上官华芸被她说得有些心动。象是久旱的大地初逢甘霖,一个声音急切的从心里钻出来,越来越大声的告诉她:“这是一个机会。答应她,答应她。”

掩上耳房的门,她捋起袖子,摩拳擦掌的拿灶膛开刀。做饭第一步:先把火生起来!

没想到能听得这样清楚,于是,林子明等人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或多或少的领会了胡大帅的意图,一个个坐直身子,屏息凝神的“看戏”。尤其是王子轩,更是兴趣盎然,连惨白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王子轩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鸟也,面色宛如刚出锅的虾子一般,又羞又气,指着二人的背影:“这,这……”

众人不禁咋舌。

密斯敏难以置信的取下眼镜打量车子,惊呼:“密斯特胡,你家简直是暴殄天物,它们是汽车呢,又不是马车,怎么能在破烂的泥土路上开吗?只有省城平坦的柏油路才不会损害它们。”

困意再度袭来,他打着呵欠,伸手拉熄床头柜上的羊皮流苏台灯:“时候不早了,睡吧。”

唔,是睡前忘记喝蜂蜜水了?她如是想着,起身去酒柜边上给自己调杯蜂蜜水。

就象她,因为衣着过时,故而即便是买了好几本书,明明比那些光看不买的书客给书店更能带来利益,还是被书店的伙计轻视。

“同时送三个孩子上学啊!那可真不容易呢。”上官华芸对她不禁肃然起劲。

果然,他没有骗人。检查的过程并没有张婶之前想象的那样难为情。因为负责帮她做检查的都是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小姐。时间也很短,大约只花了半个小时。

“昏倒的原因很多的,要先做些相关的检查才好下结论。”苏大夫点点头,“市医院有这个条件……”

门口站着一个很福态滴小老太太,手里端着一碟子炸得焦黄的春卷,一双小眼睛亮晶晶滴上下打量着她:“您是林太太吧?哟,长得真俊呢。”

房门是虚掩着的,她皱眉轻轻的推开门。

上官华芸缩在客厅的沙上看《双城记》,并没有听到张婶压抑的啜泣声。

“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在学校吃,不回来吃饭。”出门时,林子明突然对张婶嘟囔了一句。

被林子明辞退后,华叔在同乡馆里挤大通铺。同乡馆离这儿,隔着半个城市呢。时候不早了,上官华芸没留华叔吃晚饭,给了他一些车马费,让他早些回去休息。又吩咐他不用天天过来了,只要留下电话号码就成,有事自然会找他的。

“伯桑,你可千万别心软。”

果然,上官华芸收到了她的明示,小脸儿躁得通红,勾着头快步逃进耳房:“我来吧。”

长沙的对面当窗。圆拱形的大玻璃窗下一侧摆着一只一米多高的红木长酒柜。酒柜一共分两层。上面的那层是开放式的,只有一个半圆弧形的背板,上面有圣母浮雕像,整齐的从高到低的摆着一打长脚玻璃酒杯。下面那层是两扇小门,里边八成摆放的是洋酒之类的。门上的两个黄铜拉手全闪着亮光儿,貌似使用频率不是很低。

上官华芸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箱笼,一脸纠结。

她们俩选了个视野最宽的地方,放下箱笼,等着客轮靠码头。阳光下,她身上的金银绣线闪闪光,非常耀眼。衣服是簇新的,母亲精心为她张罗滴。

时间久了,那张照片上的影像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可她手头只有这一子明的照片。那是她唯一的念想。于是,到了后来,对于上官华芸来说,勾画都已经变成了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

苏家就是他们中的一个。据说,苏家那位新上任的二太太娘家和三姨太有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所以,他们很快就攀上了三姨太。

其实,苏家自甘下作,和他、和上官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最多只是在被提及与苏家的亲戚关系时,他有些难堪而已。

可是,苏家不该妄想把他和上官家也拉到三姨太的石榴裙下。更不该,在他和上官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婉拒后,苏家便和三姨太狼狈为奸,几次三番下绊子,找他和上官家的麻烦。

他上官嘉瑞从来就不是以德报怨的佛陀。既然苏家想玩,那么,他就陪苏家好好的玩一把。

可以说,钱家和苏又男的计划,正中他的下怀。

更何况,挑去苏家和三姨太这根眼中刺,还可以顺带着敲打一番林氏父子,何乐而不为——在亲戚圈里,苏二老爷与钱家姑奶奶之间的恩恩怨怨,是人人皆知的。他们是打着给钱家过世的姑奶奶讨公道的名义,整倒苏家的。林老爷知道后,就不信不会有所思、有所虑!

上官嘉瑞正色道:“那好,我这就给岳父打电话。我开始物色合适的人选。你那边也要着手准备了。”

“我这边没问题。”苏又男深吸一口气,眯缝着狭长的丹凤眼,目光不知不觉的又被窗外的那个身影粘住了。不知不觉中,两个嘴角轻轻的翘了起来。

他的声音明显软和下来。上官嘉瑞注意到这一点,不由侧过脸去看他。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兴哥儿他们玩耍,便笑道:“这么小的孩子正是有趣的时候。对了,上次,麻烦你护送小妹来省城。我还没好好谢过你呢。今天就在家里吃个便饭,我们俩喝一杯。”

“好啊。表姐也是这么说的。”苏又男脸上微微泛红。前段时间,他去井水镇看望亡母生前的贴身女佣。正巧,是和上官华芸坐同一艘客轮回省城。上官夫妇知道后,便把上官华芸的舱房告诉了他,托付他一路照料着点。这本是顺手的事,所以,他也没有推却。

他是亲眼目堵林家将那主仆俩送上船的。远远的看着那个穿着隆重的瘦弱身影,他不由想起了小时候陪母亲回外祖家的情形。每一次,他的母亲也是要这样隆重打扮一番的。

那一刻,他的鼻头有些酸,险些落下泪来。

怕引起林家的误会,他并不打算过去打声招呼,只想等船开后,再去和上官华芸见面。

谁知,那主仆俩戒备心挺重的。尤其是那个女佣,根本就不容旁人靠近。

他去看过两次,舱门总是关得死死的。最终,他决定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们俩。只是付给餐厅的侍者一笔小费,吩咐把一日三餐送到她们的舱房里去。

快下船时,他特意早早的去船尾等着,打算送两个女人下船回家。不过,林子明就在码头上,貌似她们并不需要他的帮助,所以,他才没有坚持,自己下船先走了。

所以,这也算是在履行诺言吧。苏又男这样一想,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上官嘉瑞的感谢。

这时,兴哥儿突然摔了一跌,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吱吱……吱……吱”。他的布老鼠被甩脱手,落进了旁边的一丛盛开的春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