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来既不送金,也不送银。虽不是天官赐福,也算喜事临门。三姐,你的好运气到了!土司桂老爷让我找你来了,嘿嘿嘿……”

此刻,那个冷面刁心的莫仁环走过来,见桂万山正暗自笑,便缓缓地坐在他身旁故做娇柔地埋怨道:“老爷,上一次你去柳州住了那么些天,也不想给我买块绸子来。人家想买块绸子做袍子想了多少天了,你都不放在心上。你心里哪有我!”

莫仁环不容分说地劈头就是一句:“我不管是谁说的!在我身边就不能有一个比我长得美的女人”她回头朝着一个端盆的使女凌厉地命道,“丁娥,把那盆药水泼到她脸上!”

就在桂九一筹莫展之时,却有一个意外的现!

且说,桂府大管家桂九,却因找不到与刘三姐对歌的歌手,垂头丧气地回到宜州后,却在七姑茶楼现了正在喝酒的两位秀才:一个是俊巾白袍、明眸皓齿、身材挺拔、潇洒俊逸;一个是衣履不整、边幅不修、满脸油光、腰带上系着一个酒葫芦。

桂九一见张伟望相貌不俗,便问七姑这二位是何许人也。七姑压低声音说道:“那个长得白白净净的是邕城有名的秀才张伟望,那个懒懒散散的听说是……大诗人李白的同族,叫……叫什么李充。”

“张伟望?李充?”桂九顿时睁大眼睛惊诧地看看张、李二人,仍然不失怀疑地问道,“他们真是当朝有名的文人?”

“那还有差!”七姑看了一眼张李二人,又悄悄地说,“他二人是一个船夫送上茶楼的。那船夫我认识,他经常载客过路到我这里吃酒。他不是一屁俩谎那种人,对我更不会说假话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嘿嘿,好!妙!”桂九整整衣冠,掸掸袖口,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缓步走到二人身前,十分谦恭地施礼:“不知二位客官从哪里而来,何方人氏,小弟倒要领教。”

张伟望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桂九,缓缓起身礼貌答道:“小生姓张,名伟望,家住邕城……”

李充拍拍闪着汗渍的胸脯,粗声大气地答道:“本人家住齐鲁,名叫李充。”他又不屑地扫了桂九一眼,“请问这位客爷尊姓大名?”

桂九极做谦恭地回道:“本人乃当地土司桂老爷家侄,姓桂名九。”

张伟望又重重地看了桂九一眼,客气地答道:“原来是桂九爷到了,请坐,请坐。”

桂九落坐。李充煞有介事地看着桂九:“桂九爷是排行第九?还是故意取九做名?”

桂九谄谄一笑:“本人排行第三,是故意取名桂九。”

“好!”李充表面夸赞,实则是在嘲弄,“桂九爷这个九字可不平常,九九归一,九九重阳,九九八十一,他在八之后,在十之前,即要占上风,又不封绝顶,虽有锋芒而又藏尖不露。好一个圆滑处世能躲能藏,有功则近,无利则退的九呀!妙,绝妙!”

桂九以为李充对他夸奖,笑着脸子躬身回道:“李秀才休要夸奖,本人无才,能力甚微,本地土司桂老爷交代鄙人一件小事,在下都办不成,实在是惭愧,惭愧!”

李充:“桂九爷有何难事?办不成竟这般遗憾?”

“唉!真是一言难尽哪!”桂九故做叹息地打个唉声,“前日,一农夫打伤了官马,我去田头讲理,却被一个寨子里的黄毛丫头好一番嘲骂,骂得我是狗血喷头啊!”

李充一怔:“噢,竟有这等怪事!”

张伟望:“这个女子为何如此厉害?连土司衙门的客家也敢骂?”

桂九又摆出一副苦咧咧的神态,摇头说道:“这个民间女子因会唱几山歌,故而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连土司桂老爷也不放在眼里。最近竟然口出狂言:要与我桂府对歌,自称她的山歌是唱遍天下无敌手!举世无双,顶妙绝伦!”

李充霍然站起:“哼,这个民间女子如此猖狂,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刘三姐!”

“刘三姐?”

李充依然愤愤不平:“真有这等女子?会唱几山歌就如此狂妄!”

桂九又趁机煽风点火:“李秀才有所不知。此人原本也出身农家,因她父亲刘德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母山氏原本凭她有点歌才,经常唱歌反对官府。这个刘三姐受她的父母的熏陶,也沾了一点才气,便自称是歌才。可气的是她刚刚露世就目中无人,傲视天下!”

张伟望略呈惊喜:“原来这个刘三姐就是山冠花的女儿?”

李充粗脖子红脸地说道:“就她这等小小乡野女子,也敢如此狂妄,自称歌才?”

桂九见李充已被他挑拔得起火来,索性趁势煽动:“李秀才哪里晓得,那刘三姐自称是宜州奇才,而且说什么当今文人不过是花钱买了个体面,其实,都是些草包、庸才。大唐诗人李白也不过是个酒囊饭袋,借酒信口开河罢了!”

“真是井蛙观天!”李充气哄哄地一拍桌子,“粤西虽山青水秀,百鸟争鸣,可就不知道大唐天下还有山鹰和孔雀?她叫唤那几声不过是家雀闹食而已,明日我与她唱上几曲,看看她有何德能!哼哼,不煞煞她的威风,她如何知天地之大!山外还有山不成?”

桂九喧宾夺主地朝七姑招呼一声:“七姑,给两位秀才上酒!”

“且慢!”张伟望摆手将桂九叫住。

桂九脸上闪出一片惊疑:“张秀才,为何不让上酒?”

张伟望似乎觉出有什么蹊跷,面含微笑,委婉谢绝:“桂九爷有所不知。我兄弟二人沿江采风匆匆路过此地,明日还要前行,哪里有空闲与这女子相会?”

桂九也觉察出张伟望推脱之意,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便以攻为守地:“我明白了:张秀才虽是南国文豪,对刘三姐这样的乡野怪才,也怕难以对付。倘若对歌失利,岂不有损张秀才的名声?”

张伟望摆手解释:“桂九爷,言之差矣。我等并非惧怕刘三姐,确实是来去匆匆,无暇关顾。”

李充耐不住性子脱口驳道:“唉,伟望兄:你我是来宜山采风,怎么会来去匆匆?你没时间,就让我去对付这个狂妄的女子!”

张伟望使眼色制止:“你……不要惹事。”

桂九欲擒故纵地一笑:“李秀才,你虽然是大唐秀才,可也别太清高了。那刘三姐虽是民间女子,可她的歌出口锋利,词言古怪,声东击西,一般人还真不是她的对手。张秀才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劝你还是退避三舍,赶快走开吧……”

李充被激怒,他粗脖子红脸喝道:“你说什么?让我等溜之大吉!”

桂九索性用激将之法以退为进:“依我看,你们偷着躲开,那是上策。要不然,刘三姐晓得你等已来宜山,连面都不敢见,岂不要笑掉大牙!”

“住口!”李充粗暴地一拍桌子,“你别夸刘三姐的豪气,杀我大唐秀才的威风!一个小小的刘三姐,有何了不起!我要对付不了她,就跪在地上管她叫娘!拿酒来!”

这两日,李阿龙有些不安。他听说那天七姑来刘三姐家作媒,三姐以“大要彩礼”拒婚,没想到桂老爷棋高一招儿,巧妙地驳回了刘三姐。而且没有摆土司的尊贵,非但没有逼刘三姐允亲,还容期缓限,让刘三姐慎重考虑。桂万山这“礼义之举”不能不让李阿龙忧心忡忡。他李阿龙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充其量不过是个租官田耕种的农夫。桂万山却是宜州这块土地上的皇帝,左手一翻能叫宜山大头朝下,右手一翻能让下枧河水倒流。世上的女人谁个不想富贵,那个不图荣华?甘薯再甜也逊色于芒果;土布再细也抵不上缎锦。何况,那桂万山风流倜傥,满腹才华,对刘三姐又是情有独钟。就算他李阿龙再是条好汉,与身穿锦袍,背靠虎椅的土司老爷相比,岂不是一个太阳,一个星星,有天壤之别?更何况他与刘三姐之间不过是偷偷连情,无证无媒,那可是没线的风筝--说飞就飞呀!想到此,李阿龙心里一阵隐隐作跳。害怕、担心、恐惧一齐袭上心头。面对桂万山这个“庞然大物”,李阿龙如同一只失意的在小狗,惴惴不安地在屋里徘徊。想着想着,他想出了个主意:何不找三姐,察言观色,以探淡凉?

壮乡的姑娘都有来河边洗衣的习惯,尽管每家都有一口土井,完全可以在河边上洗衣服。可那些没出嫁的姑娘们,还是愿意端着铜盆来到河边欢聚,这是她们的社交场地,自然的天性使姑娘们自觉不自觉地来到河边,边洗边聊。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家长理短,柴米油盐,无所不谈,有时来了兴致还在河边对歌。因此,寨子里的新闻都是从河边传来的,有些青年们的婚事常常就是在河边暗订终身。

清晨,刘三姐与姑娘们蹲在河边洗衣。她们“叽叽嘎嘎”地笑着,十分开心。

有顷,李阿龙拿着鱼杆来到河边。他看刘三姐与姐妹们正说说笑笑,便默默地坐在一块石头上,撑起鱼杆开始钓鱼。不过,他那一双眼睛并不瞟在河里的“鱼飘”上,而是全神贯注地盯在对岸的刘三姐。说他是钓鱼,其实是“钓人”。

姑娘们一见阿阿龙坐在那里,便悄悄地跟刘三姐耳语:“三姐,阿龙哥来了……”

刘三姐一边用棒棰捶打衣服,一边用眼瞄着对岸钓鱼的李阿龙。一不留神将棒棰捶在自己的手上,姐妹们嘻笑起来,刘三姐揉揉打疼的手。

姑娘们逗趣地唱道:

妹在河边洗衣裳,

望见阿哥在身旁。

棒棰捶在妹的手,

只怨棒棰不怨郎。

李阿龙只顾凝望河边洗衣的刘三姐,鱼儿咬钩也没觉察。忽然现钓杆被鱼儿拖走,急忙下河扯鱼杆,一个踉跄跌倒河里,弄得满身泥水。

姑娘们开心地哈哈大笑,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