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组长看看站长说的车皮:“放放!全他娘的放!”
“我的骡子也病了,我的骡子八八七七都快好了,你也快好了吧?”
湖蓝的脸色看起来难看之极:“先生有消息吗?”
“搞什么?”二十转身向着零看不到的地方:“麻怪!这真能治好他?咋看咋像用刑啊?”
湖蓝躺在床上,报务员递过一张电文。汗水流到了眼睛里,电文模糊不清,湖蓝抬头,手下帮他擦去汗水。军医开始拆掉他伤口的缝线。湖蓝很平静,但肢体的痛苦让他无心静下心,他烦躁地把电文递给手下:“念吧。”
“对不起。”
零看了看这大车铺,连扔在铺上的箱子他也不打算拿了。
“这个不错。”湖蓝点头称赞。
“我早上说过要来的,要……”卅四顿了顿,加大了声音说:“这钱你拿着。”
卅四在孙子还没看见他的时候开始舞蹈,难看得像一只老狗在转着圈找他的秃尾巴。
儿子领着卅四进院,直到走了一截才想起来:“爹,你行李呢?”他只是对行李本身感兴趣,并非觉得该帮父亲拿点重物。
“我不会同情这些下九流的贱民。”
当湖蓝从店里出来时,晨光已经让一夜枪火的两不管纤毫毕现了。
阿手在炽热的阳光下劈柴,有一斧子没一斧子的。
班长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为了不引起那两边街的大惊小怪,是悄悄对准他:“老子是中央军!过来!”
阿手父亲不死不活地说:“那是延安嘛。”
“点。我要对数。”
“这小子莫不是打两不管走过来的?”一名中统说。
砰然枪响,一子弹洞穿了门板从卅四头上飞过。卅四愣住,然后在几秒钟内动如脱兔地蹿回了街这边,直到绊上了自己的箱子,摔倒。惊恐地说:“这、这、这……”
马蹄声如飙风而来,湖蓝的马队千骑卷平冈的狂态。他们绕着零环回,看着。
湖蓝的副手果绿靠近湖蓝:“站长?”
卅四瞪了零少晌,一声大叫,抽在零头上的书卷更加用力了:“妖孽之言!何以致用?致以何用?就这个所谓红色中国,无尊无卑的妖魔国度?伧夫走卒的污浊世界?”
“了不起。身在敌占区都能经营到这个地步。难怪现在被搞得很难过的不是小日本,而是昨天还在并肩抗敌的共产党。”
靛青猛咆哮了一声:“抓住他!吐出来!”前一句对手下,后一句是对客人。
零往另一方向走开时如逃过狼吻的兔子。
“我不是叛徒。”刘仲达说。
“唉!”凌琳咬牙切齿地叹了口气,这回并非表演,却远胜过她的表演。
“不要,在站岗。”
零抬了抬眼皮,似乎醒了,给人的感觉是他刚睁开眼睛,尽管他刚才一直睁着眼睛。“杀劫谋!杀了劫谋!”零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一个恍如隔世的声音,这声音一直在纠缠着他。那是一桩十三年前的往事:
“买票。”
“买票在外边呀。您怎么就进来了?”
“稀里糊涂,稀里糊涂就走进来了。”
“我送您出去。”
“谢了谢了。我跟我儿子走丢了,本来他跟儿媳妇送我来的。”
“您上站里让人拿大喇叭帮您喊一声。”
“我儿子特孝顺,我还有孙儿孙女。”
“您有福。”
热心的检道员一直将卅四送到供车站工作人员的进出的一个小铁门。卅四走出小门,头也不回,颤颤地迈着他的步子。检道员在门里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然后转身,飞跑向站台一侧。站台上站着几个穿黑衣的军统。
卅四在街上走着,他的步子终于渐渐流畅,之前那种远他实际年龄的衰老倒有一多半源于他艰难的旅途。路边卖着的食物没有一样不让他产生强烈的胃痉挛,即使是六个泡馍也撑不了这么长时间。卅四在一家路摊上坐下,他已经没有力气说多话了:“泡馍。”
“这里不是西安嘞。只有拉面。”
“拉面,两碗。”
“很大份的。”
卅四有气无力地说:“两碗。”
远远的那几个黑衣在街边出没,看着这个饥肠辘辘等待着食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