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中ณ军帐里格外寂静,没有人率先发言。夏侯渊、曹洪不见了平日的骁勇傲气,荀彧、程昱的神机妙算这会儿也使不出来了,就连爱说爱笑的卞秉也不打趣了。眼看仗打到这种僵持的地步,所有人都提不起精神,而曹操的忧虑比别人更多几分。这次出兵他可是连家小都带出来了,后营中环氏、秦氏两ä位夫人有孕,尤其是秦氏,都有些出怀了,再这样耗下去,难道要把孩子生到军营中ณ?另一方面,王必自去安邑é递表章已一月有余,到现在还不回来,莫非朝廷又出了什么เ变故?还有,梁王子刘ถ服自归附以来,并不肯尽心相助,吃粮却不做事,他到เ底有什么居心?这些愁事攥到一起,使曹操越发闹心。
道路艰难缺兵少食,李郭的兵马还在后面紧追不舍,全依仗董卓旧将杨定、董承、杨奉竭力抵挡。即便如此,护驾军还是屡战屡败,卫尉士孙瑞、大长秋苗祀、光禄勋邓泉、少府田芬、大司农张义、侍中朱展、步兵校尉魏杰、射声校尉沮儁等一干忠义แ之臣纷纷战殁,就连最开始忠心保驾的后将军杨定也畏于形势抛下皇帝ຓ叛逃。
说来似乎ๆ有些离奇,自中ณ原动乱ກ以后,豫州本没有大规模黄巾,仅仅是在汝南的葛陂有一些营垒。此间先是遭受西凉铁蹄的践踏,后来袁术扶植孙坚、袁绍遣出周喁,两ä家争抢地盘反复交战。因为长时间的战争,城池郡ຉ县遭到เ严å重破坏,百姓逃亡田à地荒芜,就连黄巾余党也渐渐淡出了这片土地。直到เ两年前,袁术惨败于曹操之ใ手,一路奔逃如丧ç家之ใ犬,失去了其对豫州北部的控制。袁术逃到寿春后,为了给曹操制造麻烦,不惜扶植黄巾势力复归豫州ะ,提供他们兵器与粮草,鼓动其首领黄邵、刘ถ辟、何仪、何曼各拥兵马万余,趁兖州ะ内乱之ใ机占据汝南、颍川之地,阻塞曹操西进和南下的道路。
曹昂与曹安民也过来了,见这里一片惨然,正不得要领ๆ。曹操却立时间明白过来,扭头道:“你们俩带兵马回营。”
“将军您…”
“我到许仲康寨中ณ商议破敌之策,军中事务按老规矩办!”曹操不在军中时,夏侯惇担当临时统帅,这就是曹营的老规矩。
曹安民似乎不太放心:“伯父,非是孩儿信不过这位许义士,可若是黄巾贼突然包围此垒,那您…”
许褚一抹眼泪,气哼哼打断ษ道:“那ว又怎么样?他们三年都攻不下来,今天一晚上就能ม破了?留神我给你一枪。”
曹安民一吐舌头,不敢言语了。典韦却悻悻道:“黑大个ฐ,我也信不过你,我得留แ下来保护将军。”
“若不放心就全都留下。”许褚一吹胡子。
曹操把手一摊:“少安毋躁,此处尚在黄巾斥候眼中,都留下难免暴露军机,我现在已经有破敌之策了。”
众人都安静下来,四下张望,果然有黄巾兵在远处若隐若现。
“仲康,有劳你把我擒回营寨。”曹操低声道。
“什么?!”
“做做样子给黄巾耳目看嘛,”他又回头嘱咐典韦“你见他擒我,就在后面紧追,跟着追入营寨。”
“诺。”典韦虽然不太服气,可还是答应了。
“子修、安民,你们佯攻一阵马上撤退,回营叫元让放心守营,等候这边的消息。”
“诺。”二小也领了命。
曹操长出一口气,对许褚道:“来擒我吧,逼真一点儿。”
许褚道了一声“得罪!”紧ู接着故意大喊一声,轻舒猿臂,一手攥住曹操大腿,一手探向曹操腰间。他手指好似五把钢๐构,只这一抓一拉,已把曹操扛到了肩膀上。
“将军遭擒啦!”曹安民扯着嗓子就叫。
许褚ຘ扛着人就跑,典韦举着大戟在后面追。其他乡勇一拥而上,把曹昂兄弟的兵马挡住,两边假比划一通。只待三人进了寨门,那些乡勇也且战且退,曹家兄弟挥兵就追。直追到寨门口,守垒之人可不干了,他们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呢!看见有人攻垒,一阵飞石就打过去了,这次不仅逼真,确实是来真的,曹军险些被石块打得人仰马翻。曹昂兄弟就坡下驴,高嚷着“将军遭擒啦!快回营搬兵啊!”匆匆忙忙就撤退了。
曹操被许褚ຘ扛进石垒时身子都木了,虽然是假装ณ擒获,可许褚的力道太大了。他小心翼翼把曹操放下,招呼身边的人跪倒在地,众人高呼:“草民拜见曹使君。”
曹操一听这声喊,心里更踏实了——都是乡音!
“快快请起,诸位乡亲们受苦了。”他将身边的人挨个ฐ扶起。
许褚起身亲自介绍,这营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谯县好几个家族的族长都在,有几位曹操看着还颇็为眼熟ງ。这些百姓或居石室、或居草房、或居帐篷,什么样的都有,而且有农夫也有读书人,甚至有官吏和三老,简直就是临时的谯县县城,父老乡亲们众星捧月般把曹操请向一座玄布大帐。
这大帐还真有点模样,外面纛旗高竖,帐口迎出来好几员“战将”有穿盔甲的、有不穿盔甲â的、还有光盔没甲的,一望便知是缴获来的。许褚一一引荐,其中有他兄长许定,还有段昭、任福、刘岱(后任为曹操幕府长史,与兖州刺๐史刘ถ岱同名,非一人)、刘若等小将,大多是二十上下血气方刚。大伙被困的时间太长了,见到曹操格外激动,寒暄哭泣了好一阵子才进入正题。
“叫使君见笑了。”许褚ຘ凄然道“也是我等无能,不能击退贼人,苦守三年眼看粮食都要吃光了。”
“你们只有一千余众,而且并非人人能战,坚守住已经很不简单了。”曹操拉住他的大手安慰道。
“将军方แ才说有破敌之策,不妨讲讲。”
“昔日我有一位同僚,乃ี西园下军校尉鲍鸿。他在中ณ平年间就破过葛陂黄巾。”曹操娓娓道来“当初ม他只有西园军两千,配合的郡兵也不过千余人,对手却有好几万。那时候黄巾也是沿湖下寨,粮草也是屯驻岛上。鲍鸿趁夜突袭,烧毁了黄巾军的船只,敌人粮食不能补给,顿时军心大乱ກ,半日之工ื就被他全部击溃。”
“这位鲍将军真是个勇将!”许褚赞叹不已。
“勇将倒是不假,惜乎得胜还朝之日就被宦官蹇硕害死了…他还有三个弟弟,后来也全都为国捐躯了…”想起鲍家兄弟,曹操不禁伤感,叹口气继续道“也就是因为ฦ前番๘的教训,这一回袁术煽动黄巾复归葛陂,他们便沿湖修建大量营垒,做了一个ฐ坚固的守势。现在刘辟之众不及当年,而我的兵马盛于鲍鸿。之ใ所以不能得胜,就是因为他们凭险坚守,加之ใ粮道稳固。刘辟想逼我撤军,日后再寻机会东山再起。”
“那今日之事又当如何应对?”
曹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刘ถ辟有多少条船吗?”
许褚喃喃道:“刘辟这小子滑头得很,为了防备有人夺粮,他只预备下二十条船,而且尽数停在岛那边,不运粮的时候根本不过来。”
“不出我所料é。”曹操嘿嘿一笑“仲康你派人告知刘ถ辟,说曹操已๐被拿获,若是他肯运二十船的粮草来交换,你就把我献给他。”
“什么เ?!”许褚没弄明白。
曹操见他懵懂ฦ,解释道:“刘辟自颍川一直被我撵着,他都恨死我了,一定会用粮交换的。你与他约定明晚三更交换,然后叫他把船驳到你这寨子后面的岸边,到时候咱们突然袭击,抢他们的船,断他们的粮道!然后趁夜掩杀,葛陂之阵可破!”
“妙啊!”许褚等人听闻此计兴奋不已。就在这时候,有乡勇来报,有大队人马在石垒西边扎营,兵士过万气势汹汹,直指营垒。众人皆有些慌张,曹操笑道:“别ี忙,那是我的大军到了…典韦,你今夜偷偷过营,告诉他们计策,明夜三更一起动手。”
典韦摇摇头:“我得在这儿保护您,黑大个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我,我还不放心你呢!”许褚一扭头吩咐道“段昭、任福,今夜你二人过营,省得这个胖子多心。”
曹操颇感好笑,这典韦、许褚倒像是一对人物,若是收在身边,似乎比之ใ昔日的楼异、王必更胜一筹…
这个计策果然奏效,已有黄巾斥候目睹曹操“遭擒”之ใ事,刘ถ辟再得到许褚的消息便深信不疑。如果能杀掉曹操,兖州大军群龙无首,葛陂之危顿ู时可解。刘辟当即答应了条件,不过他也玩了个ฐ心眼,虽然备下二十只船,却用草囤包裹硫黄硝石,只在上面覆盖一层粮食。他打算借搬运为ฦ名,冲入石垒纵火,顺便把许褚ຘ这个纠缠三年的老对手也除掉。两边各怀心机各做准备,直到次日夜半三更。二十艘小船举着火把星星点点靠到เ葛陂西岸,刘辟早就骑着马带着五百兵丁等候在岸边了。没过多久,许褚ຘ也按照约定押着人出寨而来,身边仅有百名乡勇相随。
刘辟只在几次交锋中ณ隐隐约约见过曹操,并不识其相貌,这会儿借着火把映照ั,只见许褚亲手抓着一个ฐ俘虏。那ว人已经剥去衣甲,被打得遍体鳞伤,脸上血糊糊的,还堵着嘴,倒是个ฐ子不高、短胡须、大眼睛…不过这真是曹操吗?
许褚咋呼着嗓子:“你们这帮贼人看好了,这就是曹操,快给我们粮食!”
刘辟甚是奸猾,惧怕许褚ຘ突然袭击,赶忙驳马掩到了兵丁身后。他有意把许褚连曹操都杀了,但又忌惮许褚之勇,脑แ子转了个弯儿,朗声道:“许义士,你既然把曹操押来。我就履行约定,派人把粮食送到你寨子里…但是你得带着曹操留แ在这里,待粮食运完才能ม离开。”他想一边以兵马围困许褚,一边赚开营垒,只要一进去就点燃硫黄硝石。
“不行!”许褚一摆手“你们这帮人动手我不放心,得叫我的人自己้去搬运!”他不等刘辟答复就吩咐手下上船去搬,每条船上都派了五个人。
刘辟差点儿笑出声来——这许褚是个笨蛋,手下要是都抱着粮囤,我下令截杀岂不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想至此,他没有吱声,手中紧ู紧握着剑柄,就等那ว些抱着东西的乡勇下船,便传令杀入。
哪知一片昏暗之中,忽然有个乡勇嚷道:“许大哥,这粮囤太沉了,我们搬不动呀!”
许褚破口大骂:“废物废物,不会俩人搬一个吗?”
那个人竟然还狡辩道:“动不动就骂我们是废物,难道就你许仲康有能耐吗?”
“他妈的!还敢跟我顶嘴,看我不宰了你。”许褚怒气大发,忽然嚷道“刘辟,曹操先给你。等我收拾完那ว顶嘴的小子,再跟你算账。”黑灯瞎火的,刘ถ辟直觉迎面飞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众黄巾一片惊呼,他们看清了——许褚把“曹操”扔过来了!刘ถ辟根本没想到漫天飞活人,立时被“曹操”撞下马去,众黄巾赶紧围拢过来搀扶。
就在这个时候,耳轮中ณ只闻一片惨叫,二十个ฐ管船的都被许褚ຘ的人砍翻在湖里。黄巾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见篙杆一阵乱捅,那些船全都离了岸。刘ถ辟爬起身大喊道:“许褚ຘ!你要干什么เ?”
一片黑暗之中,只闻许褚ຘ的声音自湖面上传来:“姓刘的,你的运粮船归我喽!”
刘辟气得直跺脚,叫骂道:“姓许的你他妈给我回来,看我不荡平你的寨子!”
许褚ຘ似乎已经走远,声音借着水音飘来:“没工夫理你,我得去岛上烧你的粮食啦…”
刘ถ辟吓得毛骨悚然,但是没有船只,现在想救都救不了。又有个ฐ军兵跑过来道:“禀报将军,曹操是假的…是前天牵牛遭擒的兄弟,刚ธ才一摔还他妈断气了。”刘ถ辟不愧是长年打游击的滑头,马上意识到เ许褚ຘ已经投靠曹操了。他抬头望了望漆黑的湖面,少时间只要许褚ຘ一放火,这沿岸大大小小所有营垒就全乱ກ了,局面将无法控制ๆ。想至此,他低声喃喃道:“葛陂完了…咱们快逃吧!”
“逃?!”亲兵一愣“其他人怎么办?”
“顾不得他们啦,再不走全完了。咱们南下投靠袁术吧…”刘辟咬牙切齿“曹孟德,等着瞧吧,老子以后再跟你算账!”
为了避免被曹军截杀,刘辟仅带着五百人逃离了葛陂。他走后不久ื,湖中央的岛上就燃起了大火。在茫茫黑夜之ใ中,火光格外耀眼,黄巾各处营垒都知道粮食被烧了,而且连主帅都不知所踪,人心惶惶一片大乱。而这把火也是曹军发动总攻的信号,霎时间曹军的呐喊声铺天盖地而来,火把像萤火虫一般,密密麻麻从西面涌来。
黄巾军一见火起心寒了大半,哪还有能力打仗,不少土垒都主动投降了。少数负隅顽抗的也没什么เ效果,段昭、任福、刘岱、刘若等人早已经发散到诸营中ณ为向导,他们在此待了三年多,领着曹军辨认道路专攻各处要害,那ว些土垒已无险可言。三十里葛陂沿岸,到เ处都是战火弥漫,喊叫声、喝骂声、求饶声响彻天际。仅仅一夜的工夫,中原黄巾的最后据点被曹军铲平了。而随着这一仗的结束,整个豫州ะ也完全换上了曹军的旗帜…
曹操督着大队人马回到大营时,又有一个好消息。王必已经回来了,禀报了董昭伪造书信一事:杨奉得信大喜,其部下骑都尉徐晃也劝他马上与曹操合作,结果杨奉不但同意与曹操联合,而且亲自上表朝廷,加封曹操为ฦ镇东将军、费亭侯。
满营文武跪倒在地,向曹操道贺。而他却全无笑意,把诏书往边上一扔,提笔写起表章,一边写一边向大家解释:“想当年我祖父就因辅保孝桓皇帝ຓ登基受封费亭侯,现在朝廷又要把这个爵位给我。但我曹操之所以四处征战,乃是上为天子下为黎民,不求封侯之贵。将军可以当,这个ฐ爵位我不能领ๆ受!”话完笔起,一份让封的表章已经写完,他拿起来唤荀彧“文若帮我过过目吧。”
荀彧就在东边首位,起身双手捧过,低头看起来:
〖臣诛除暴逆,克定二州,四方แ来贡,以为ฦ臣之功。萧相国以关中之劳,一门受封;邓禹以河北之勤,连城食邑。考功效实,非臣之勋。臣祖父中常侍侯,时但从辇,扶翼左ุ右,既ຂ非首谋,又不奋戟,并受爵封暨臣三叶。臣闻《易·豫卦》曰:“利ำ建侯,行师”有功,乃当进立以为ฦ诸侯也。又《讼卦》六三曰:“食旧ງ德,或从王事。”谓先祖有大德,若从王事有功者,子孙乃得食其禄也。伏惟陛下垂乾坤之ใ仁,降云雨之润,远录先臣扶掖之节,采臣在戎犬马之ใ用,优策褒ຐ崇,光曜显量,非臣尫顽所能克堪。〗
通篇看罢,荀彧似有疑ທ惑。“先祖有大德,若从王事有功者,子孙乃ี得食其禄”曹操明明暗示自己受封爵位是理所应当的,为什么忽然又说“非臣尫顽所能ม克堪”呢,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荀彧偷眼瞅了曹操一眼,见他面有难色,立刻了然于心:他祖父乃ี宦官,因辅保孝桓帝ຓ刘ถ志为帝才受封费亭侯,也正是因为刘ถ志当皇帝ຓ,才有外戚梁冀祸ຖ害大汉天下十三载、宦官乱ກ政党锢之祸ຖ…封侯曹操本心是乐意的,但他不能接受费亭侯承袭祖恩。
“怎么เ样啊,文若?”
荀彧听他发问,赶紧把表章放回帅案,答复道:“大功未成先得爵位似乎是有所不妥。不过日后使君建立他功再受别处之侯,那时再领受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