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边等他边整理一下书桌，无意中碰到了那本我一直回避的古书，我顿时感到了一种隐约的、不祥的惊颤。本来我把它和其他一些不这么เ令人不安的书一起放在书桌上方的书架上。现在，我坐在那里，手因为接触到那小山羊皮封面而有一种窃窃的快感，然后我打开了书。
那是两个月前，十月的一个雨夜。我在等我的朋友赫奇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导师，才比我大十岁。他看上去有些笨拙，但人非常好。
“造得比鹰高一点，”父亲在笑着说。“你知道，鹰是基督教里很古老的象征符号，代表圣约翰。马太——也就是法语里的圣马太——是一名天使，路加是牛，圣马克当然是带翼的狮子。你在亚德里亚海总会看到那种狮子，因为ฦ他是威แ尼斯的守护神。他爪子上有一本书——如果书是打开的，说明那座雕像或者浮雕是在威尼斯和平时期完成的。如果书是关上的，说明当时威尼斯当时正处于战乱时期。我们在拉古萨看见过他——记得吗？——书被合拢在门上。现在我们又看见鹰作为这里的守护神。这里的确需要守护啊。”他皱了皱眉，站起身来，转头过去。我突然想到他后悔我们来到เ这里，后悔得几乎要掉眼泪。只听得他说，“我们四处看看吧。”
东比利牛斯ั山的圣马太修道院坐落在海拔四千英尺的山上，走进门去就是圣马太小巧的教堂和它精致的回廊，好像是一位有艺术品位的力士参孙的杰作。我们一进门就被一阵滴水声吸引住了。在那么高，那ว么干燥的地方แ竟然有如同山泉一样自然的水声，令人叹为观止。
我记得，1้490年龙之号令已经被奥斯曼帝国击垮。根据传说，这时弗拉德·德拉库拉已经埋在斯纳戈夫湖有十四个年头了。和那些宝石腰带和羊皮相比，龙之号令的地图、记录材料é或者它的秘密实在是便宜。也许它们是商人最后顺手买来的，这里的这个ฐ商人是不是一个巴๒尔干旅行者，能写拉丁文，会说一点斯拉夫语或者从拉丁文衍生的某种方แ言？不管他是谁，我都祝福他脚下的尘土，因为ฦ他记下了这些开支。
我毫不费劲地找到เ放在盒子里的文件，里面有四、五份被平整了的、不长的羊皮纸卷，是奥斯曼人手工制ๆ作的，都是十八世纪捐献给牛津大学的礼ึ物。每卷上标的都是阿拉伯文。文献最前面的英文介绍显示里面没有我要找的东西。我叹了口气，把那ว些羊皮纸放回到เ盒子里去，这时，最后一卷的背面上有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失踪了，不见了。警察正在搜他的办公室。”
接下来的两天我很忙，没去看罗西给我那ว些文件。事实上，我尽量不去想那些神秘的古书。第二天下午晚些时候，系里一位同事在图书馆拦住我问，“你听说罗西出事了吗？”他抓着我的手臂，把我转了一圈才拦住我，因为ฦ我走得很快。我大吃一惊。“保罗，等一下！”是的，你猜对了，是马西莫。他读研究生时就是个胖子，还是个大嗓门，也许比现在还大。我抓住了他的手臂。
“‘做什么？’我的学术警惕性马上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写下我的这个ฐ观点，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男人进来了，他匆匆走过那些书，在我桌子对面停住脚步。
他明显带着闯入者的气势，我肯定他不是图书管理员，而且我还觉得应该自己้站起来才是，但出于某种骄傲我没有站起来：那样的话会显得我太恭顺，而对方实在是贸然闯入，粗鲁无礼。
“很奇怪，是吗？”我问道，手里的咖啡都变凉了。
“拿过来看看。”他把精致的咖啡杯放下，伸手接过我递上的书。书脊上的什么东西让他一贯清澈的脸皱了起来。
2008年1้月1้5日，于英国牛津大学
这项工作得以完成，我得到เ过太多的帮助，我对他们的谢意无以言表，不过我还是要特别感谢下面几位。他们是：布加勒斯特大学考古博物馆的拉都·杰奥尔杰斯库博士、保加利ำ亚科学院的伊凡卡·拉扎洛瓦博士、密歇根大学的彼塔·斯托伊切夫博士、大不列颠图书馆孜孜不倦的工作人员、路德福特文献博物馆和费城博物馆的图书管理员、位于阿陀斯山的佐格拉福修道院的瓦索神父以及伊斯坦布尔大学的图尔古特·博拉博士。
“罗西博士，”他用他特别的美国英语对我说。“我想您还没有意识到您这本书具有多大的价值。
”
“价值？”我想他不会知道它对于我的价值的，世间任何化学分析都分析不出来。
“是的，它是一本罕见的中世纪古书，在中ณ欧印刷，非常有趣，非同寻常。它应该是在科维纳斯圣路加之后，但在一五二年匈牙利语的《圣经·新约》出现之ใ前。”他在吱吱叫的椅子上动了动身子。“书上的这条龙还有可能影响了一五二年出版的《圣经·新า约》。后者也有一幅相似的插图，是长了翅膀的撒旦魔王。但是这些已经无法证明。不过，它应该会是一种可笑的影响，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圣经》用这个魔鬼般的形象作插图。”
“魔鬼般的？”我重复着这个ฐ由别人说出来的、该遭天谴的词。
“是的。您给我讲过德拉库拉的传说，可您认为我会就此止步么เ？”
马丁先生的口气平淡而明快，很像美国人，我花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以前还从来没有听到เ过如此平常的声音中能ม隐藏如此的不祥或者险恶。我看着他，困惑了。
“这些就是我们分析的结果。”他说。“从化学分析的结果来看，这本书应该是被收藏在一个ฐ岩石灰尘很重的环境里很久了，应该是在一七年前。此外，它背面曾浸渍过盐水——也许是经历过海上旅๓程的缘故。我认为可能ม是黑海，如果我们对盐水产地的估计没有错误的话。就这些了，对于您的进一步研究，我们恐怕帮不上什么เ忙了——您不是说您在写一部ຖ中世纪的欧洲史吗？”
他抬起头，随意而友好地对我笑了笑，他那张被生命遗弃的脸因此看起来颇为怪异。我同时明白了两件事，这让我坐在那ว里毛骨悚然。
第一，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要写什么中ณ世纪的欧洲史。我说的是寻找与自己这本书有关的资料，想做一份有关刺๐穿者弗拉德，也就是传说中的德拉库拉的生平资料é的完整目录。霍华德·马丁是研究医药的，和我做学术一样，讲究精确，他绝对不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犯这种错误。
第二，我此时看到เ的这个可怜的人，也许是被什么เ可怕的疾病困扰着，从内部ຖ腐坏了。他的嘴唇显出正在衰颓的有气无力的样子。我非常清楚地记得伊斯坦布尔的那ว个官员，尽管霍华德·马丁脖子上没有不妥的痕迹。我抑制住自己的恐惧，把书和笔记从他的手里接了过来，听到เ他又开口了。
“顺ิ便提一下，那幅地图非同寻常。”
“地图？”我呆住了。我只知道一幅地图——实际上是三幅，比例尺大小不同而已๐——而我看不出那幅地图和我现在的意图有什么เ关系，而且我肯定自己并没有对这个ฐ陌生人提起过那幅地图。
“您是自己画的吗？很明显，那地图并不太老，不过我想您不是一个画ฑ家吧。当然，也不是什么恐怖的那种，如果您不介意我那样说的话。”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无法明白他话里的含义，也不愿意反问他，我害怕这样一来我会说出不该说的话。我在书里留了一幅自己描摹的图吗？如果是，我真是蠢到家了。但我肯定在把书交给他之前看过是否有东西夹在里面的。
“我把它放回去了，所以它还在那儿。”他安慰我说。“罗西博士，现在您是想让我带您去我们财务部，还是让他们把账单寄到您家里呢？”他给我打开门，又露出他那ว职业性的苦笑。我稳住自己้，没有马上去翻书找那张地图。借着走廊里的灯光，我现我早先觉得马丁先生微笑很怪异，一定是自己胡思乱ກ想。也许连他的病也是我想象出来的。他肤色没有什么不对，多年在故纸堆里的工作让他有点驼背而已，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站在门口，伸出一只手，热情地与我道别ี，华盛顿式的道别。我握住他的手，低声说着希望账单可以寄到我学校来。
我警觉地离开他门口，穿过走廊，离开了那ว座包围着他和他同事辛勤工作的红色城堡，来到空气清新的户外，我漫步走过郁郁๗葱葱的草地，坐到一张长凳上，努力显得若无其事，努力感到若无其事。
我打开手里的书，看到เ那条熟ງ悉的龙，但却怎么也找不到一张散页。我再从后往前翻时，才现了它——一张在复写纸上留下的地图，好像有人在自己面前摊开第三张，也是我秘密地图中最秘密的一张，然后复制了那些神秘的线条。那些斯拉夫土语标出的地名和我知道的地图上的一模一样——偷猪村，八鹰谷。事实上，这幅地图上只有一个地方แ我不熟悉。在那ว座邪恶墓地的名称下面，有一些用工整的拉丁文写的文字，墨水和其他地方用的好像是一样的。在墓地所在的位置，一行文字在它周围蜿蜒而过，故意显示ิ出两者的关联，我看到เ那上面写的是巴塞洛缪·罗西。
读者，您觉得有必要的话，就叫我胆小鬼吧，不过，我从那ว一刻就放弃了。我是一名年轻的教授，我住在马萨诸塞州的剑桥，我在那ว儿教书，和我的新า朋友们一起出去吃饭，每周给我年老的双亲写信。我身上不带大蒜，脖ๆ子上也没戴十字架，也不会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就在胸ถ前画十字。我有更好的保护办法——我不再走到恐怖的历史交叉路口，在那ว里挖掘。我只有安静下来，有些事情才会平息，因为我没有再面临更进一步的悲剧。
现在，如果您自己不得不选择理智，您会不会记得，您要选择生活而不要真的疯狂，生活才是一位学者安度一生的恰当方แ式？我知道赫奇斯ั不会愿意看到我一头扎进黑暗的深渊。但是，如果您还在读这封信，这就意味着危险已经降临ภ到我身上。您也必须ี做出选择。我已经告诉了您我所知道的关于这一恐怖事件的点点滴滴。您知道了我的故事后还会拒绝援救我吗？
您痛苦的，
巴塞洛缪·罗西
一九三一年八月十九日
父亲的故事快讲完时，我已经转过身来，看见城堡上面那个窗口里不见了那位清扫房子的老妇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暗森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