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写的序言从来不合标准，没有精细的评价，只有一团团意绪。阅读那些不必由我写序言的书籍更是如此，读着读着走了神，有时自己觉得有趣，把走了神的那部分记下来，一看，不是读书笔记，不是对话记录，有的过分严肃，有的过分随意，只好自我安慰：这倒是一种宽泛意义แ上的散文格局，什么都装得进，有点后现代的意思。
阅读中的对话者，有些是我特地邀请来的，从书店；有些则是自己来叩门的，叩门的声音很沉稳，原来是厚厚一包书稿，要我写序言。近年来写序言的事情虽然已成为ฦ我一个不轻的负担，但这是朋友们把自身的精神劳作和对我的信任的双重传递，我没有理由皱眉。事实上，这也是略带强制地让我获得了重要的阅读机会。朋友是熟ງ悉的，因此这种文本阅读必然与生命阅读连在一起，备感深切。
听说过去英国人在印度农村抓窃贼时方แ法十分简单，抓到一个窃贼便在地上画ฑ一个圈让他呆在里边，抓够了数字便把他们一个个从圆圈里拉出来排队押走。这真对得上“画地为牢”这个中ณ国成语了，而我确实相信，世界上最恐怖的监狱并没有铁窗和围墙。
我见到过一位年轻的公共汽车售票员，一眼就可以看出他非常不喜欢这个ฐ职业，懒洋洋地招呼，受理不理地售票，时不时抬手看着手表，然后满目无聊地看着窗外。我想，这辆公共汽车就是他的监狱，他却不知刑期多久ื。其实他何不转身把售票当作棋谱和外语呢，满心欢喜地把自己释放出来。
如果一开始受到申斥、受到怀疑，什么事也不会有，但他受到的是人们大喜过望的称赞。需要，而且是迫切的需要，集中成一种热切的眼光和信任，把他包围起来了。领导的接见、记者的采访、报纸的传扬，已经使他有口难辨，他或许也曾低声解释，周围的人全认为ฦ这是成功者的谦虚。“什么，他居然说自己้什么也不是？”记者们深深地感动了，称赞他是“大音希声”。
我在读有关这事的一篇调查报告时，居然也一步步为ฦ这位当事人着急，而且越到เ后来越着急，生怕他出现漏洞。这种情景，就像早年看电影《豺狼的日子》，一个ฐ秘密军成员试图谋杀戴高乐่将军，我们当然不会赞成这种谋杀，但随着电å影情节的展开，故事情景的逼近，立场渐渐产生挪移，最后竟为杀手担惊受怕，替他捏一把汗，直到เ他最后在关键时刻被捕，还在心中惋惜不迭。这种过程，其实是被电影艺术家“蛊惑”之后的“中邪ิ”，完全进入了对方的行为ฦ逻辑南道，只得步步向前走。
老僧在长叹中产生了隐忧。她敢于拿走师傅的钱，那也就有可能拿别人的钱，而她已经学了两ä年功夫——一想到功夫，老僧心中有点发紧ู，因为他最明白，宋莲萍已学到什么水平。老僧觉得不应该给人世欠下一笔孽债，于是天天苦恼。一年后，他自知大限已到，只得给公安局写了一封信，说自己有这么เ一个徒弟，年龄多少，外貌如何，什么时候不辞而别，临走时“做了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证明她也许心术不正”，但她的武艺“已学到一定程度”，望警方留心。
当她流浪到山西天镇县九庵庙时，已饿得气息奄奄，昏迷在草堆里，被庙中ณ八十一岁高龄的老僧大默和尚救活。老僧武艺高强，每天清晨小施ๅ身手被宋莲萍看见。宋莲萍要拜师学艺，遭到老僧拒绝，她便以自杀相求，老僧只得同意。
很遗憾。遗憾得不愿向下属传达，遗憾得不愿向妻子复述。但更遗憾的是，这是真实。
领导者即使并不霸道，他们的判ศ断也代表了当时当地一种共通的社会思维定势，而任何定势都是强大的，连侦查人员也很难不裹卷在里边。在这种情况下，要让自己的耳朵、眼睛与周围隔绝，只是一门心思地注视切实物证，实在很不容易。鲁奉节先生做到了，他终于抬起头来，平静地说出那两ä页军事资料é的唯一去处，那种滑稽的情景里有一种罕见的崇高。
作为后起之ใ秀的那个男人，曾请他的一个不讲原则的朋友四处解释，试图挽回名誉，没想到几乎所有的人都扭过脸去。“连自己的女朋友还要出卖的男人，还说什么！”如此众口一词，我真为上海高兴。
后来我才知道，与我同样愤怒的人很多。好几个年轻的私营业主ว向法院打听，能不能成倍，甚至十倍地偿还这几个女孩子的贪污款，把她们的罪行减轻？有人问他们，是否看中了她们作为ฦ女人的德行，想把她们救出来做妻子？私营业主ว们回答：“不，只想让她们知道，世界上的男人不都是那样的！”
这种期待，来自多重逻辑推衍，但他果然出现了，出现于遥远的美国，出现后又立即消เ失。一切与我们的期待契合。
凡此种种，都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