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谈话使我们的交情渐渐深切起来了。有一次我曾经对他说起我的投考的情形。我说：“我此次一共投考了三只学校，第一中ณ学、甲种商业，和这只师范学校。”他问我：“为ฦ什么เ考了三只？”我率然地说道：“因为我胆小呀！恐怕不取，回家不是倒霉？我在小学校里是最优等第一名毕业的；但是到这种大学校里来考，得知取不取呢？幸而还好，我在商业取第一名，中学取第八名，此地取第三名。”“那ว么你为什么终于进了这里？”“我的母亲去同我的先生商量，先生说师范好，所以我就进了这里。”伯豪对我笑了。我不解他的意思，反而自己้觉得很得意。后来他微微表示轻蔑的神气，说道：“这何必呢！你自己应该抱定宗旨ຈ！那么你的来此不是诚意的，不是自己้有志向于师范而来的。”我没有回答。实际，当时我心中只知道有母命、师训、校规；此外全然不曾梦到什么自己的宗旨ຈ、诚意、志向。他的话刺激了我，使我忽然悟到了自己，最初是惊悟自己的态度的确不诚意，其次是可怜自己的卑怯，最后觉得刚才对他夸耀我的应试等第，何等可耻！我究竟已是一个应该自觉的少年了。他的话促成了我的自悟。从这一天开始，我对他抱了畏ั敬之念。
伯豪的年龄比我稍大一些，但我已记不清楚。我现在回想起来，他那ว时候虽然只有十七八岁，已๐具有深刻冷静的脑筋，与卓绝不凡的志向，处处见得他是一个头脑清楚而个性强明的少年。我那时候真不过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学生，胸ถ中了无一点志向，眼前没有自己的路，只是因袭与传统的一个忠仆，在学校中犹之一架随人运转的用功的机器。我的攀交伯豪，并不是能赏识他的器量，仅为了他是我最初认识的同学。他的不弃我，想来也是为ฦ了最初相识的原故，决不是有所许于我——至多他看我是一个本色的小孩子，还肯用功，所以欢喜和我谈话而已。
塘栖
不久，亲戚家的五阿爹来找我了。癞六伯又抓一把花生来塞在我的袋里。我道谢告别，癞六伯送我过桥，喊走那只狗。他目送我回南沈浜。我去得很远了，他还在喊：“小阿官！明天再来玩！”
胜利快来到了。逃难的辛劳渐渐忘却了。我住在重庆郊外的沙坪坝庙湾特五号自造的抗建式小屋中的数年间，晚酌是每日的一件乐่事，是白天笔耕的一种慰劳。
沙坪的美酒
我说：“不，我准备一黄昏听你谈话。并且设法慰劳你今天受优待的辛苦呢。”
我知道他正在等候我去打开他的话匣子来。便放下笔，推开桌上的稿纸，把坐着的椅子转个ฐ方向，正对着他。点起一支烟来，津津有味地探问他：“你受了怎样异常优礼的招待？来！讲点给我听听看！”他抬起头来看看我桌上的稿件，说：“你不是忙写稿么？我的话说来长呢！”
爸爸叫过之ใ后，那麻子就抬起头来，向我一看，露出一颗闪亮的金牙齿来。我不懂爸爸的话是甚么意思，我真怕极了。我忍不住抱住妈妈的项ำ颈而哭了。这时候妈妈、爸爸和那ว个麻子说了许多话，我都听不清楚，又不懂。只听见“剃๙头”，“剃头”，不知是甚么意思。我哭了，妈妈就抱我由天井里走出门外。走到门边的时候，我偷眼向里边一望，从窗缝窥见那麻子又咬紧牙齿，在割爸爸的耳朵了。
更可怪的，妈妈抱我走到吃饭间里的时候，她明明也看见这爸爸被割的骇人的现状。然而她竟毫不介意，同没有看见一样。宝姊姊挟了书包从天井里走进来，我想她见了一定要哭，谁知她只叫一声“爸爸”，向那可怕的麻子一看，就全不经意地到房间里去挂书包了。前天爸爸自己把手指割开了，他不是大叫“妈妈”，立刻๑去拿棉花和纱布来么เ？今天这可怕的麻子咬紧ู了牙齿割爸爸的头，何以妈妈和宝姊姊都不管呢？我真不解了。可恶的，是那ว麻子。他耳朵上还夹着一支香烟，同爸爸夹铅笔一样。他一定是没有铅笔的人，一定是坏人。后来爸爸挺起眼睛叫我：“华瞻，你也来剃头，好否？”
四
这状态非常凄惨，使我联想起世间种种的不幸。
一、江行观感
译完了柯罗连科的《我的同时代人的故事》第一卷三十万字之后，原定全家出门旅๓行一次，目的地是庐山。脱稿前一星期已经有点心不在镐；合译者一吟的心恐怕早已上山，每天休息的时候搁下译笔我们是父女两ä人逐句协商，由她执笔的，就打电å话探问九江船期。终于在寄出稿件后三天的七月廿六日清晨，父母子女及一外孙一行五人登上了江新า轮船。
胜利ำ还乡时全家由陇海路转汉口，在汉口搭轮船返沪之后，十年来不曾乘过江轮。菲君外孙还是初ม次看见长江。站在船头甲板上的晨曦中和壮丽ษ的上海告别ี，乘风破浪溯江而上的时候，大家脸上显出欢喜幸福的表情。我们占居两个ฐ半房间：一吟和她母亲共一间，菲君和他小娘舅新枚共一间，我和一位铁工厂工程师吴君共一间。这位工程师熟悉上海情形，和我一见如故，替我说明吴淞口一带种种新า建设，使我的行色更壮。
江新轮的休息室非常漂亮：四周许多沙发，中间好几副桌椅，上面七八架电风扇，地板上走路要谨防滑交。我在壁上的照片中ณ看到เ：这轮船原是初解放时被敌机炸沉，后来捞起重修，不久以前才复航的。一张照片是刚刚捞起的破碎不全的船壳，另一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