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来来回回的不知踟蹰了多少次,芦笙才算是走到了渭城的笔墨巷子,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清晨的夏意还没有那样灼热,微醺的暖风吹来让人十分舒坦,两只黄鹂在枝头上叽叽喳喳的叫着,让人的心境很容易的平静下来。

于是念庭昇过世之后,念武也跟着大病了一场,病后虽然行动还自如,偏偏身上的功夫却落下了。尤其是惯于使刀的右臂,再也轮不起那百十斤的唐刀来。

对了,或许不应该再叫她肉球了。毕竟她已经自己通了姓名——念奴娇。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郑丹青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的难受,身体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似的,让他浑身升起一股彻骨的烤烈感。

郑丹青侧头看着右前方不远处一扇微微打开的窗子,透过那浅窗,可以隐约的看到西湖的倩影。

烧的再滚烫的水,待得芦笙送一趟回来也会凉下来。

于是乎,热水送到哪里,温水送到何处,冷水又送往何方,其中先后顺序,就是一场三六九等的计算。

放到以往,每次送到郑丹青那边的水,都已经流失许多温度了。

可是这一回,芦笙虽然不好提前给他送水,但他却能够保证这一次送去的,绝对是热滚滚的。

拿了大茶壶装好,芦笙用右手拎着,脚步轻快的就往郑丹青院子小跑而去。

大茶壶很大,装进去的热水基本上足够一个人用一天的,洗漱煮茶都适用的。

拿这个东西也很有讲究,距离自己身体绝对不能太近,太近则容易烫伤,可举得太远又会让手臂负重太过。

芦笙从十一岁开始在念府里做送水的活计,直到现在已经两年有余,这么一个送水的姿势,竟让他做的有了些轻快的美感出来。

进门果然见到郑丹青正在院子里打坐,芦笙不敢打扰,只放轻脚步声先往屋里去了,又取了洗漱的盆来,倒水对凉,准备伺候郑丹青洗漱。

往另一旁的食案上瞧瞧,早饭已经是摆好了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豆粥咸菜,其实比下人吃的也好不到哪去。

芦笙倒也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毕竟郑郎君在府里的身份有些尴尬,如今娘子不在家里看着,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们,自然不会好生善待郑郎君的伙食的。

虽然心中有些不愤,可芦笙毕竟人微言轻,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至多只能是将自己每日送来的水烧的滚烫些……

芦笙觉得今日格外紧张,原本以为郑郎君只是个小白脸,可是人家一幅画,竟然就能卖上两贯钱!

那可是两千文啊!足足顶上自己四个月的工钱了。

芦笙的心跳动的有些快,尤其是在见到郑丹青进门之后,便赶忙低了头,不敢多看他。

……

……

郑丹青今日精神不错,因为昨日午后一场雨的缘故,今天清晨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清爽的味道。

爽赖而清风生,头脑都是万分清醒的,这样的感觉,没有人会不喜欢。

清晨的太极拳已经能打到第十式,他打的太极是最原始的版本,一共十三式,想来明天就基本能够打全了。

手鞠清水而撩之,水温是恰到好处的温热,微烫却让人觉得舒爽。

郑丹青敏感的觉察到水温与平日的不同,这时不免好奇的问了一句:“水似乎比往常热了些?”

“嗯!”芦笙有些羞涩,“我为郑郎君特意多烧了一会子。”

郑丹青不禁莞尔,从他手里接过汗巾擦脸,又笑问道:“怎么样,昨天那画卖了多少钱?可够你做一件衣服的么?”

“卖了两贯钱那!”一提到这个,芦笙就明显兴奋起来,他把手伸进怀里,仔仔细细的将那块重重的、还带着他体温的银钱拿了出来,递到郑丹青的手上,面上激动的隐隐有了些红晕,“我们买一尺不错的布料也就是五十钱,一般衣服七尺布料也就够了,基本上用不上四百钱的。郎君这一副画卖的价钱,别说是做一件衣服了,做上四五件就都没有问题的!”

自己的一幅画,竟然只能换上四五件衣服,面对这个价钱,郑丹青只能微微一笑。看着芦笙塞进自己手中的银钱,郑丹青推辞道:“芦笙,我之前不是说了么,这画是送给你的。这两贯钱你自己留着,给自己做一套好衣服吧。”

“啊?”芦笙明显有些愣怔,“郎君是说过这句话不假,但这可是两贯钱啊,太多了,我可不敢收下!”

“原本就是一份谢礼,你若不收下来,岂不是让我食言而肥了么?”郑丹青淡淡一笑,“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而且我还有一些事情要麻烦你,莫要推辞了。”

眼见芦笙面上仍旧有犹疑之色,郑丹青微笑道:“那这样吧,你也知道之前那些笔墨纸砚不大好用的,要是再让你去前面文房去求,倒也未必能够要的着。你若是什么时候有时间,就帮我去外面买上一套回来吧,也不用太好的,剩下的银钱你留着用就是。”

芦笙这才应了下来,高兴的道:“郑郎君你放心吧,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我虽然不懂那些文房的东西,但可以让镖局的师爷帮忙弄。他人很好,不会推辞的!”

“对了芦笙,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郎君请说。”

“如今这个时节,院子里花开正好。我这几天寻思着去园子里弄一些花瓣之类的东西做颜料,但是又怕贸然出去会遇见你们总镖头或是裴风之类的人,若是无故的起了冲突,实在是没有必要的。你可知道这园子里有什么清静、又有许多花开的地方么?”郑丹青微笑着问道。

“用花瓣做颜料?”芦笙倒是头一次听说,一时也好奇起来。原本就是半大的孩子,素爱玩乐的,这时候哪里有推辞的道理,不禁拍手笑道,“郎君可真是问对人了,这念府里头还真有那么一处所在那,平时连个人影儿都不见,我倒是经常去偷懒……”说到这里,芦笙自觉说了自己的短处,不免吐了吐舌头。

郑丹青瞧着好笑,便笑道:“好,那芦笙你什么时候闲了,便带我去瞧瞧罢。”

“现在就没事儿呀!”说起玩乐,芦笙的双眼里可就泛起了光,“早晨这一轮送水正好完事儿了,宋师爷来镖局还得再有小半个时辰,咱们现在就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