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憩了两刻钟，傅慎时便醒了。他穿着簇新的直裰,头发用玉蝉扣束着,浑身上下收拾的齐齐整整，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像个翩翩如玉的仙人。
萧山伯府如今同长兴侯府,是准姻亲关系。
下人宽慰了两句,张夫人也懒得再多说。
她回话道：“廖妈妈吩咐奴婢早些做的。”
殷红豆伸手接过茶杯，把温热的茶水送到傅慎时面前，却听他道：“泼她脸上。”
二房的傅五目光扫过萧山伯家的姑娘,对方也在看傅家兄弟，从头看到尾,最后目光落在傅六的脸上和腿上,停顿许久才挪开。
着实一愣，殷红豆猛然抬头看着傅慎时，满脸疑惑。
大夫人听廖妈妈夸赞了殷红豆几句，倒是上了心,趁此机会从潘氏手里要了她的卖身契收在房中。
时砚推了轮椅过来，扶着傅慎时坐了上去，殷红豆在旁随侍。
缓缓摇首，如意道：“不大好，已经下不来床了。不过妈妈不要忧心，六爷这边好了，夫人自然就好了。”
大夫人送来的东西不少，重霄院人手不足，翠微粗苯，时砚要贴身伺候傅慎时，整理入册入库的事儿，殷红豆少不得帮忙。
大夫人房里的丫鬟鱼贯而入重霄院，殷红豆得了赏自然是高兴的，收了东西道了谢，便回屋去放东西。
老夫人着人把托盘拿出来，红绸布上放着一块莹洁如玉、光照辉映的青田石和一只剔透水润的玉镯，她道：“赏花本是雅事一桩，这青田石是老侯爷留了许久都舍不得篆刻，索性给孙子们拿去用罢。镯子就给姑娘们拿去戴。”
时砚推了轮椅过来，扶着傅慎时坐了上去，殷红豆在旁随侍。
稍稍下安心，殷红豆噘着嘴，忐忑地问：“之前的四个丫鬟，廖妈妈替她们说好话了吗？”
双手随意地交握着，傅慎时直直地盯着她惊讶的面孔，轻“嗯”了一声。
一面说，殷红豆一面把傅慎时的画混放在最后一张，齐齐整整地摞起来，笑容得体地交到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紫晴手里。
落下一颗子，傅慎时道：“方丈下。”
翠微一个人替院子里所有的人浆洗衣物，殷红豆跑这个腿，自然是肯的，而且她许久没出重霄院，有些憋坏了，正想出去溜达两圈。
紫晴忍气，绕过桌子，从殷红豆的身边走过去，一个没留神，噗通一声摔了一跤，手里的画作散了一地，傅慎时就坐在桌前，把桌下的情况遮的七七八八。
备好了傅慎时的那一份饭，殷红豆见时砚没来厨房催，便亲自送去书房。
盈盈笑声传进书房里，傅慎时嘴角微微翘起。
殷红豆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锅里，扯了扯嘴角。
廖妈妈猜不到傅慎时的心思，只叫时砚过来帮忙，把大夫人送来的东西暂时放在房中，便把丫鬟们都送走了。
皱了皱眉，傅慎时压着声音道：“廖妈妈，我都知道了。”
殷红豆正思忖着，廖妈妈回了重霄院，进厨房问她傅慎时吃了饭没有，她道：“与平常饭量一样。”
话音未落，殷红豆两腿一软，往轮椅里摔去。
傅慎时下意识地身体前倾，眼疾手快地单手捞住殷红豆的腰肢。她整个人都压下来，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如墨的发丝垂下几绺，扫过他裸露的颈项，又轻又痒。含苞待放的两团柔软似有似无地贴着他的胸膛。
是夜。
殷红豆本着不想惹麻烦的心态，想提着篮子走，正好又听到山下有人路过，于是进退两难，只好缩回大石头后面躲一躲。
沉默良久，傅慎时凝视秦氏，问道：“母亲可否告诉儿子，张家开出什么条件让您和父亲妥协？”
当下无人言语，一路顺利地坐到了长兴侯府在京都郊外的庄子上。
傅慎时拨弄着手指上的玉戒指，不再说话。
张小娘子领着丫鬟走了过来，打断了对弈的二人，先问方丈安好，又看向衣袖宽大，丰神俊秀的傅慎时，她小口微张，美眸微瞪，面色浮红，惊艳得忘了见礼。
殷红豆想起傅慎时手上的伤痕……大概除了自虐，他不会，也没有人教他，应该怎么自我愈合。
约莫过了一刻钟，傅慎时房里的灯也灭了。
这时候傅家再想从张家讨要好处，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傅慎时身边，时砚不知去处，唯有矮个丫鬟在他面前卖弄风骚。他双手随意地交握着，远远看去，细长的手指如同镀上一层薄薄光影，精致秀气。
但……她猜错了。
起初小辈们倒是自在，有小娘子们围在一处共用一个墨锭的，也有小郎君相邻作画，六张长桌，只剩了一张空桌子。老夫人与潘氏则与萧山伯夫人坐在一处说话。
大夫人神色淡然，道：“你二婶送过来的，刚廖妈妈还说慎时要她的卖身契，我才给了她去，怎么了？”
傅慎时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长兴侯府嫡长房残废嫡子的婚事，竟值得换取这样的肥差！
老老实实地垂头站着，殷红豆余光瞥向傅慎时，他的面目依旧没有表情，精致的侧脸线条流畅，浓密的睫毛下，一双褐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墙壁，阴沉得有些骇人，他纤瘦的手握住扶手的首端，青色的筋脉像藤蔓不动声色地攀爬而上，像蓄势待发的林野青蛇，滋滋吐着信子。
二门上的婆子带着一个灰白长须的男子进来，廖妈妈快步地迎过去，笑道：“胡御医，您来了。”
傅慎时淡淡地“哦”了一声。
额上青筋暴起，傅慎时握住扶手，手臂微微发颤，他嗓音低哑道：“母亲是打算，就这么算了？”
殷红豆也回到房间躺着，翠微帮她揉膝盖，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