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老班将要离开,我如释重负地把造假证据收进书包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来。

那个晚上,我失眠了。事实上,自从那天在药店与林庚相遇之后,我就开始一直一直的失眠,或者,做许多奇怪的。对于林枳的现状和我怎么样都找不到周楚暮的事实,我只想到一个理由,即使它不是唯一理由也是最关键的理由,那就是——周楚暮是个只会推卸责任的流氓,他玩弄了林枳的感情。

我就知道,这句迟早要来。我把枕巾从头上揭下来:“我的错我已经认了。”

我知道,她在等谁的电话。

这个问题,又令我猝不及防,我只好抬起眼睛看他。

我誓,那一刻,如果不是手里提着满满的两袋脏衣服,我一定会跳起来打爆他的头!

“可我没钱了。”我情绪有点低落。

我羞红了脸说:“我是暗恋啦,人家并不喜欢我。”

一切的一切只因为,我恋爱了。

我乐天知命神经大条笑声洪亮的妈妈,在哭。

她对着一摊脏乱的衣物在哭。

因为那些衣物的上面,现在,此刻,放着两根没有拆封的验孕试纸,和一封被眼泪打湿过的信。

我的心在刹那间一片空白。

哦妈妈,对不起。

可是我该如何跟你解释呢,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我走上前去捡起那两张试孕纸——其实我这样做是毫无目的性的,也许是出于某种急切想解决问题的心理——后来我才现我的举动是绝对错误的,甚至是愚蠢的。我总是后知后觉,多么叫人无奈。

本来还坐在地上呜呜哭泣的罗梅梅误以为我要销毁罪证,她一下子站起来,紧紧捏着我的手腕,几乎是吼道:"你想干什么?"

我被她捏的生痛,只好松了手。两张薄薄的试纸掉在地上,她却仍然揪着我的手腕不放,并且拖着我就要出门,她一边拖我一边说:"你跟我走,带我去找他。是哪个畜生?还有没有天理了?我要告他我要告他!"

我的妈妈罗梅梅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我知道这怪不得她,看到这样的罪证,没有家长不会疯。而我要做的,必须是让她彻底冷静下来。

我狠狠地甩掉她的手,说:"放开我!"

罗梅梅真的松开了。

"你还偷钱。"她过了半晌,才吐出这几个字,嗓音像破掉的纸风筝。

她继续悲哀的说:"你的钱,统统花到什么地方去了?供了谁?"

我佩服她居然用了"供"这个字!我不声不响,把书包从背上取下来,想坐下冷静一下想想对策。没想到她立刻冲过来,把我的书包拉链拉开,倒了个底朝天。

她一边倒一边说:"我倒要看看你去上的什么学……"话还没说到一半,她又哭了。她瘫坐在地上,一本一本地把我的书掼在地上,出啪啪的声音,伴随着她颤抖的哭声,我心声愧疚心生疲倦,难过得恨不能去死。

我的牛仔裤暗袋里,装着我偷她的那一千块。这牛仔裤是我唯一穿得下的微喇型号,它紧紧地包裹着我的身体,不留任何空隙。生硬的新钞票,此刻正抵着我脆弱的神经,我全身都咯得慌。我回家之前,刚好路过邮局,正好把它取了出来,罗梅梅的所有银行卡邮箱甚至手机密码都是我的生日,她年纪大了,记不住复杂的号码。我驾轻就熟地取了钱,把那正好一千块的存折小心翼翼的放进我的书包夹层里了。

其实,我没有后悔。我甚至庆幸,我早把钱取出了。不然,可怜的林枳,她要怎么办才好?终于,我也哭了。

我甚至哭得比她还要凶。罗梅梅坐在我的身边,看着我哭,面无表情,无动于衷。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顾不得,我把这段时间以来所受的一切冤屈和不快都化成眼泪,哭了个昏天黑地,心里居然觉得稍稍好受些。

那天晚上,直到后来,生在我和罗梅梅之间的谈话,又变得出乎意料地波澜不惊。或许她只是需要我一个彻底的否认,需要我施展法术把这些堕落的证据消弭无形,可是我们俩都是肉眼凡胎,最终还是堕入审问和被审问的窘境。

"这个试纸真不是你用的?"

我摇头。

"那是谁?"

我还是摇头。

"这个老师是你们哪个老师?"

我再摇头。

唯一能说出的只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真的没有男朋友。"

罗梅梅女士把那两张烫手的试纸抛了老远,站起来走到别的屋子,砰的关上了房门。

我理解她。如果我有一天现被自己信了十几年的人狠狠摆了一道,我不但不会信她,我简直不相信全世界。

可是,我又能对罗梅梅说些什么呢?"验孕试纸是我同学的,她有一个小流氓男朋友,那个流氓还曾经亲了我一下。"

"信是写给语文老师的,我喜欢他很久了,可是他并不喜欢我。"

这是真相,可这是罗梅梅愿意听到的吗?所以,我只能沉默。

罗梅梅,也在沉默。

我独自在冰凉的地板上坐了一个小时,然后拖着麻木的身体站起来,回到我的房间躺下。顺便把裤袋里那珍贵的带着我的体温的一千块取出来,放在枕头下。

我闻到钱的气味——这奇怪的味道,真是不好闻。但是只要它能帮助林枳,度过这最难熬的难关,付出多少不是值得的呢?我的眼泪又再一次的涌出,这一次,我没有去擦它。

我告诉自己,我要勇敢地付出,勇敢地接受。因为我知道,只要林枳没事,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欠罗梅梅的以后我可以加倍还给她,可是林枳呢,她肚子里的那个巨大的"肿瘤"多留一天,都有可能彻底毁了她。

我握着我的手机,一直开着机。我很希望林枳可以在这个时候打个电话给我,哪怕只有几句安慰。她很少安慰我——多半是因为我神经大条,几乎没有安慰我的机会吧。可是我是多么希望她可以安慰呢。但我知道,这么晚了,谁也不可能给我打电话的。我要坚持,坚持,再坚持。我在凌晨四点五十分给自己打气,然后迷迷糊糊的睡去。感觉中只躺了不过十五分钟,天就亮了。

天一亮,我就条件反射的神智清醒了。我一睁眼就坐起来走下床,打开房门走出去。

罗梅梅的公文包已经收拾好,她正在对着镜子梳头,看来是要去上班。

我也去洗了把脸,准备上学。可就在我走到门口时,罗梅梅把我拦住:"你今天哪都别去。"

我愕然看着她。"可我是去上学啊!"

"你还上什么学!我让你去学校不是让你去学坏的!"她恨恨地说,"你们那个学校叫什么重点中学,老师不管学生还师生恋!等我查出来你男朋友是谁……"

"我跟你说过我没有男朋友!"我跳脚。

她冷冷地看着我,然后,说出一句让我崩溃到极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