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更让我害怕的是,种种迹像都表明,她肯定是怀孕了。比如,她会清晨刷牙时在洗手间里呕吐,会在信息课的时候去查看相关的网页。但是,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何开口"揭穿"林枳。她隐瞒到今天,一定有她的理由——她的身世背景,不容许她做一个坏孩子。如果我说错话,一定会引起她更大的不安,那,作为朋友的我何不让一切都默默进行呢?事到如今,我依然记得,她是第一个主动愿意和我成为好朋友的人。她是我的好朋友,这一点,谁也不能改变,永远也不能改变。

“我最近太累,跟你撒气了,对不起。”

在第三次月考中,林枳如愿以偿拿回全校文科第一的宝座,而我,从全班的第二十二名,降到第三十六名。

“现在不问啦?”他研究性地看着我。

“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给她,”周楚暮满不在乎地掏出手机说,“来来来,要不要我拨通电话给你讲?”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林枳忽然把我狠命一拉,我们就跌出了“算了”的大门。

“林庚。”我说。

我也只是可惜,他竟读不懂我字里行间的真情实意。

所有的人往声源看去,丁力申,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这个沉默了那么久的人,接着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恨不得我冲过去捂住他的嘴!"老师,林枳没有回家。"

"什么?"老班一副怀疑自己听错的表情。毕竟,在这个循规蹈矩的重点班,这样戏剧性的场景,几乎从未出现过。

"她没有病。她去了酒吧。一家叫-算了-的酒吧。"

老班的嘴张开就没有合拢,目光却严厉地看向我。

"你有证据吗?"我硬着头皮说,"她可是亲手把单子交给我的唉。"

"那张单子,"丁力申面无表情地接着说,"如果你仔细看的话,会现是假的。名字的地方用笔迹消除液擦过了,不过还是能看出来,原来的名字是罗梅梅。日期是1月不是11月。"

天,这一切他是怎么现的?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克格勃?我在心里靠靠靠已经靠了他一百遍,可是,老班的手已经严肃地向我伸过来。

交出去也是死,不交更是死。全班人的目光现在都聚焦在我身上,等着看我如何收场。我忽然悲凉地现,这些目光里没有同情,倒是很多幸灾乐祸,原来,在我为林枳的逃课行为百般掩饰的这段时间,他们等着看我的笑话,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我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病假单,老班的声音威严地在我头顶爆炸:"田丁丁,把刚那张单子拿出来!给我!"

给?还是不给?我的脑子里有十万蜜蜂在飞。我忽然一眼看见自己桌上的水杯,为了把开水晾凉我一直没盖它,就是它让我忽然有了垂死挣扎的希望,我低着头,假装把那张单子交给老班,然后手一抖,那张上面有着好几种化学物质和几亿只各种细菌的纸条,就飘飘悠悠地飞到了我心爱的hellokitty小水杯里!在那一刹,老班目瞪口呆。

一秒钟以后,全班的哄堂大笑让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自作聪明的傻事。

"田丁丁跟我去办公室!"老班狠狠地说。这是他的尊严第一次遭到如此严重的挑战,要是不把我这个闹事者揪出来,他今后还怎么混?可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低眉顺眼、自认倒霉、抱着慷慨就义的心情跟随老班走向办公室的时候,老班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返回教室,更严厉地吼了一声:"丁力申!你也出来!"

我和丁力申,居然又成了难兄难弟。在办公室里,老班对我们各打五十大板,场面还真惨烈。

"你们两个,白榜没有呆够,今天在教室里一唱一和,到底在搞什么?"

"田丁丁,我先问你,那张病假条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实话实说。

"丁力申,你最近对酒吧很熟啊!上次打架不就是在酒吧?你这么喜欢酒吧为什么不干脆去酒吧读书?"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每人做一个星期大扫除,交一份检查。幸亏,还没用上我最怕的那一着:通知家长。

"老师你有没有搞错,我是见义勇为,逃课的人不是我唉!"丁力申不服气的嘟囔,被老班狠狠地瞪了回去。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晚自习已经下课,我去教室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教室空无一人,丁力申恶狠狠地把书一本一本往抽屉里摔,我终于忍不住冲他吼。

"你高兴了吧?现在?"

"嗯哼。"他死硬死硬地说。

"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陷害我?"

他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把手交叉在胸前:"田丁丁,你很笨。"

我?很笨?"你以为你这样帮林枳,她就会真的把你当朋友吗?"

"这是我的事!"我凶凶地反驳他。

"她上次借你的钱是不是没有还给你?"

"没有,可是……"说到这里我忽然猛地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林枳跟我借钱的事?难道他……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照亮了这些日子以来生的所有事。所有我一开始不能理解,却又放弃地没有再去想过的事。为什么丁力申会突然对我有了兴趣?为什么那天他知道我会去"算了"酒吧?为什么他那么大方肯借给我钱?为什么他会打架,被处分,然后忽然对我冷淡视若无物?这是因为,丁力申,他一直都喜欢着林枳啊!而我,只不过是林枳的同桌,傻傻的朋友,一个他可以用来观察和接近林枳的跳板罢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突然到来的真相像一股寒流。在深秋寒冷的空气里,我真的冷得起抖来。

"田丁丁,我告诉你。"丁力申继续说,"你所做的这一切,根本就帮不了她!你以为你是她的朋友,讲义气,其实你什么也不是!"他居然又对我伸出手来,想要弹我的脑门。

但这次,我对这个动作感到无比的厌恶。

"别碰我!"我冷冷的喊了一嗓子,扭头就走。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恶心的事吗?因为一个女生不喜欢自己,就想尽办法要让她倒霉,还假惺惺的充好人,还来教训自己的好朋友!可是,我真的是丁力申的朋友吗?在他的心里,有过一分一秒,真的把我当作朋友吗?我不过是他接近林枳的跳板,不是吗????除了被嘲讽的愤怒,更多的是深深的屈辱。我可以被庄悄悄认为是傻蛋,为什么不可以被丁力申认为呢?或许,是因为,我从心底,还是有一点那么信任他的吧。可是这最后的一点信任,也被他对我今天说不上是警告还是打击的话,彻底的抹煞了。

我冲回宿舍以后一头扑到床上,不顾庄悄悄她们八卦而异样的目光,用被子蒙住头,悄悄地,流了一夜的泪。

第二天早读课,林枳毫无悬念地被老班叫出了办公室。

半个小时以后,她回来,昂着头走到座位上,继续用清脆的声音读着英语,好像什么事情都没生,老班也丝毫没说对她有什么处罚。这让我,很好奇。

我写纸条问她:"怎么过关的?"

她微笑着,自信地回给我:"我告诉他我走是因为月经提前弄脏了衣服,让你撒谎是因为觉得说实话太丢脸。你知道咯,跟老班那种老古董,你只要红着脸捂着肚子说一句:-女人的问题-,什么都盖过去了。"

我……倒!可事实就是这样,林枳逃课一晚毫无损,我帮她掩盖却要付出做一个星期扫除的惨痛代价!"你知不知道丁力申喜欢你?"我犹豫了一阵,再写过去。

"知道。"她回答。

"那你会喜欢他吗?"

林枳看了一眼,伸手把纸条揉起:"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那天下午,当我拿起笤帚开始打扫公共区,丁力申的话忽然在我头脑里刺耳地响起来:"你以为你这样帮林枳,她就会感激你吗?"

我为什么要让她感激我?友谊本来是不求回报的事。可是,当我打扫完公共区,没时间洗澡灰头土脸地到教室里上晚自习,对比着林枳永远洁净的白衣,忽然,感到了一阵难堪的落寞。

忽然忽然,我想给林庚写封信。

所以,我真的写了。

我想我无法再承受他的沉默,我知道当他看见一个"单纯的女孩"在药店里买验孕试纸时那种被欺骗的感觉,他大概认为我真的无可救药,才会甚至不屑于告我。忽然我变态地希望他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告诉老班再告诉罗梅梅,这样至少能说明,他还在关心着我,不忍我独自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