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紫英收缰不及,直冲出五六丈,才刹住马匹奔驰之势,掉头而回,但闻一阵激烈的兵刃交击声响,自不消说,左面小路不远,有人正在剧斗。

梅敬安夫妇闻禀,赶去马厩瞧了瞧,见乌龙驹皮毛未伤,鞍辔俱全未沾血迹,心下稍安。随即返回外宅大厅,会同府中四大总管,和梅昌乾、梅昌绍等兄弟六人计议。

这人喝道:“少罗嗦,快回答,不然我一棒子砸死你!”

陈宗岳苦笑道:“这趟差事搞砸,兄弟战战兢兢,惶恐不已。你老兄一身轻快,就莫拿我开刷了,说什么坐镇?我是如坐针毡。”送到店外作别。

无定道:“嗯,褚兆丰这等狂傲,6教主就算和他交情再厚,只怕也甚为不快。过些日子,6教主驾临,褚老头若敢避而不见,多半是要倒霉了,嘿嘿。”

许三娘道:“这一战伤了许多弟子,士气受挫,不宜勉强追击。无定坛主说得甚对,大家晚饭后商量一下,再做定夺。”

许三娘、无定、陈宗岳等摩尼教众人,瞧见对方剑一出手,威不可挡,莫不骇然,各自竭力支撑,暗暗叫苦。许三娘一面抵挡,一面忖道:“褚老头昔年威震江南,果真名非幸至,仙都派第一高手,当真了得。”

梅昌平闻言大奇,这眇目和尚先在梅府之时,曾何等猖狂,怎地现在口气露怯,听着全然一副外强中干的模样?这些摩尼教徒面对亭里那位褐衣老者,个个如临大敌,不知褐衣老者究竟何许人也,竟令他们这般畏惧?当下凝目望去,只见褐衣老者仍旧坐着,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这名老者只瞧了一眼,便看出褚兆丰吃亏在那根柴棍上,眼下似在竭力支撑,于是快步走近,说道:“褚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宗岳道:“正是。仙都山上清宫区区数十个凡庸道士,如何放在本教眼里?唯有褚兆丰一人稍微棘手。据说,他把仙都派武功真正练到家了,强爷胜祖,乃是江南屈指可数的厉害人物。潘长老说了,只要褚老头肯归顺,咱们便放过仙都派,决不动上清宫一草一木。”

孩子们来缠梅昌平。梅昌平道:“别闹,别闹!你们练吧,我回头再教你们几招剑法如何?”孩子们欢呼一声,散开了去,各自练功。

孩子们纷纷拍手喝彩,笑得甚为畅快。伏在黎幼虹膝上的一个小孙女,仰脸问道:“爷爷,后来呢?”

黎幼虹之父黎南村少时贫困,一边帮村庙干些粗杂活,一边跟住持老僧识字,并得老僧指点,学会采药瞧病,后随学识日博医道也日精,为官之前就颇有医名。黎幼虹幼承家学,精通医理,在李氏患病期间,多次乔装扮作郎中,给她治病,可惜人力有时而穷,终究难以回天,眼睁睁瞧着她一天天的耗尽元气,而无能为力。

梅昌卓道:“七弟,这一年多里,阿霜之所以瞒得过我们各地耳目,一定是乔装易容啦。妹子这门古怪功夫,神乎其神,只要她还玩兴未尽,或者正有什么急事要办,即便看到我们,也未必肯现身出来相见。她就算站在我们身边,你又如何瞧得出来?”

梅敬安斥道:“老五,除了拼命,就不会动动脑子?废话都说完了没有?”向黎幼虹道:“夫人,请接着说。”

老六梅昌文道:“四哥说得对,魔教势大,谋我之心一日不去,我们便一日不得大意,须严加提防。”

许姓女子讥道:“梅七爷学富五车,指日高中,自不待言。”

梅敬安等人返回大厅,只见偌大厅上,就剩那几桌摩尼教徒在座,有的还在吃喝。

这时,梅昌乾和刘立斋走过来。刘立斋低声道:“大少爷,先前来送贺礼,却不肯通名的人,就是那个笑面团团的胖子。早晓得这人不怀好意,那锦盒咱们决不能收。”说着往东院厨下去了。

左侧汉子怒道:“老子杀人放火什么都干,就是不做缩头乌龟!***,我明知多半不敌,偏偏就要跟你这秃驴斗上一斗!”

梅敬安父子甚是惊怒,摩尼教此刻到来的这伙人,虽然人数不多,但着实有些棘手,不知他们后面还有多少批援手?梅敬安怒形于色,道:“老夫一辈子在刀尖上打滚,什么阵仗没有遇见过?阁下这套把戏,只能吓唬三岁小儿。贵教如想泄愤立威,老夫敢作敢当,但教无关旁人,我便奉送这颗白头,又何足惜?”

梅昌乾、梅昌绍不禁一惊,五位镖头其实是同门异支的师兄弟,在淮南*门中均非庸手,这和尚数招内即将他们打得挣扎不起,出手甚是狠辣,当真来者不善,难道对头说来就来了?

萧毅笑道:“男子嗓音再好,有些缠绵悱恻歌曲,却是远不如女子唱得有味道,这‘歌技无双’之评,我是断不敢当的。”

萧毅目光一凝,不禁站起,讶道:“旷世奇琴啊!家父曾论世间宝琴,推崇南溟琴第一,响泉琴次之。薇妹只字未提,当真是口风紧得很啊。”

萧贻天笑道:“谈何功德,返老还童,自娱而已。”

萧毅遂把来龙去脉说了。高独乐怒气勃,道:“就凭贾不庸、沙万重师徒,至多同我恩师或是左前辈打个平手,就算占据上风,也决计杀害不了,所以要嫁祸到我头上,方能说得通。萧兄弟,这个殷黑衣如此凶残,却又藏头缩尾,江湖上籍籍无名,阴险至极!你说得对,多半就是此人勾结贾不庸,暗算我恩师和左前辈。”

萧毅一掠而至,喝道:“住手!”

这恶贼武功厉害至极,吴师哥身为门主,武功为众兄弟之冠,我嫂子也是身手不弱,但却数招之下,夫妇俩即受重伤。

6青士道:“宗兄弟,你们且到总坛来吧。”

田孤桐道:“汪长老,你是在教训我吗?”

叶笑薇牵马过来,取出一小截残香,递给高独乐,道:“高大侠,你拿给他们嗅一嗅,要是嫌醒转得太慢,可把他们抬到房里,关紧门窗,再点上这支香就行了。”说罢,和萧毅并骑而去。

田孤桐倒跃而出,还剑入鞘,道:“师哥,我不提起,你还是闻讯和稀泥来了。”

只见人群里,一名五旬汉子缓步而出,正是华山派掌门闻飞扬。他气度从容,道:“阁下年纪轻轻,武功竟如此了得,摩尼教第一高手,果真名不虚传。你刚刚激战半个多时辰,我若即刻跟你交手,非君子所为。田孤桐,你起先说,身为法王,职责所在,你要替属下担当,这话没什么不对,原本也说得过去,但今天这事,已不仅仅是贵教和佛教纷争了,出了人命,宗太古自己须得有个交代,是不是?”

萧毅笑道:“除了武功,你知道我爹最喜欢什么?唱戏,耍傀儡子。‘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又岂能例外?”

萧毅微微一笑,道:“阎王爷,别来无恙?”

突厥将军大骇,狂叫一声,挺矛疾刺。身旁六名百夫长呐喊着各持刀矛,从旁夹攻。萧毅挥矛一击,七人兵刃脱手而飞,同被震落马下,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身子骨几乎散架,一时挣不起身。

少年书生道:“爹,昨天我被江南双煞纠缠得紧,错过了你的寿辰,女儿真是不孝。”

梅敬安老眼潮湿,道:“不怪,爹不怪。”

少年书生道:“我留书出走,这一年多来,你和妈妈气坏了吧?”

梅敬安道:“好闺女,爹现在真是欢喜得紧。来,跟爹快快回家。”说着跃上马背。

许紫英再无怀疑,上前抱紧她,这才觉她身材臃肿的秘密,敢情是往衣袍里,塞进一堆衣物棉絮之类柔软的东西,笑骂道:“精灵鬼,晓得你会装神弄鬼,可是这么丑怪恶心的模样,亏你装扮得出,今天当着公爹的面,当真是骗人骗到家啦。不过,起先听你和江南双煞胡说八道,倒也觉得奇怪,这就是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和你那副无赖口吻如出一辙之人,天底下哪里还找得出来第二个?”

这位少年书生正是梅府千金梅凌霜所扮。梅凌霜笑道:“我这手易容术,已然登峰造极、出神入化,是也不是?”

许紫英笑道:“呸,自吹自擂,好没羞耻。”

梅凌霜跃上梅敬安坐骑,许紫英道:“哎,跟我同乘。”

梅凌霜笑道:“堂堂许府小姐、梅家媳妇儿,忽跟一个丑八怪男子同乘共骑,招摇过市,这要传到尊夫耳朵里,他还不找我梅八拼命?再者,‘男女非授受不亲’,小生岂敢逾矩。”

许紫英哈哈一笑,随即怅然低叹。

梅凌霜道:“怎么?什么事不顺心啊?”

梅敬安望了望兀自狠斗不休的江南双煞,道:“回家慢慢再说。”

黎幼虹瞧见梅敬安满面喜悦的踏进房门,后边竟然跟来一个又黑又丑的陌生少年,不禁一怔,内宅之地,男宾禁入,老爷今天如何这般糊涂?待见最后进房的许紫英一脸狡黠神情,心下起疑,离座迎上两步,凝目朝这少年细瞧,不由笑了,说道:“霜儿,妈妈教你一个乖,以后若要装神弄鬼,单单除去身上香囊可不行,最好把眼睛眯紧一点,这才骗得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