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家里那边打来电话,告诉他,奶奶病危,让他无论如何要回去。他就坐了飞机飞回去了。老人家在临终前交代的事情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个做过小姐的女人进门!在这样的时候,他不可能不答应的。不答应他奶奶就不能瞑目,不答应就是不孝顺!所以他答应了。再回深圳来,每天都是压力很大的样子,开始问他,他还不肯说……再后来,被逼得没办法了,只好说了。他说完这些,我就明白了,我和他永远不可能结婚、也不可能在一起。因为我们无法越世俗的篱,我们都不是圣人。说出这些的时候,他抱着我哭了一夜,他说他对不起我。但那又如何?如果你知道一件事情的结果,还需要再拖下去吗?”

是啊,花凌洋的角色太敏感了。尤其对于还比较封闭的郑州来说,她的出现似乎是对死者的不尊重:虽然有人知道相飞最爱的人是花凌洋,但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她这样出现算什么呢?尽管也许相飞在天之灵也是希望花凌洋出现在灵堂里的,但是现实不允许。

鲍思语的婚礼就像是一出闹剧,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花凌洋实在倦了,就悄悄地离开了酒店,打了辆车,直接奔到自己家。从武汉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回家,妈妈早就知道花凌洋今天会回来,可是打开门的时候仍然很激动,她仔细地端详花凌洋的脸,很心疼地说:“在外面又瘦了。”其实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她们并不在乎自己的孩子一定要衣锦还乡,她们只在意他们过得好不好。

因为鲍思语老是这么说,花凌洋偶尔会把鲍思语的话转给相飞听听,一来二去的,相飞对鲍思语很过敏了。这次鲍思语结婚,相飞一听说邀请花凌洋回去做伴娘,立刻就表示反对:“郑州那结婚的,不闹新娘都是闹伴娘的。万一他们骚扰你咋办?洋洋,你跟鲍思语说,不能当伴娘,如果她想要伴娘,我可以帮她联系婚庆公司,花钱给她请个伴娘。”

到了家,在冰箱里翻出点儿吃的东西,随便吃了吃,关掉电话,花凌洋就躺在床上准备睡了。可是她越想心理越不平衡,本来很美好的感情,怎么他女儿一出现,自己就这么暴躁了呢?

像花凌洋这种,已经被主流社会称为“二奶”,是别人婚姻中不折不扣的第三者的女人,尚且需要自己赚钱买花戴。不过,花凌洋算是幸运的,在曾诚那里借到的100万并没有老实地呆在她的活期存折帐户里,而是转手到了一个做期货股票的师兄那里。师兄通过金融手段,让她赚到了一些钱——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当师兄还想继续帮她操作的时候,她却要求把所有资金撤回来了:见好就收么。资金回来的第二天,花凌洋把本金100万和按照银行贷款利率的利息的3倍利息的钱,一并打进了曾诚的帐户,了了这桩心事。房产证和户口本倒是没要回来,反正暂时也用不着,花凌洋跟曾诚说,等哪天他来武汉给带过来就行,她觉得还了人家钱,就马上要抵押的东西,显得太小气。

但除了曾诚,她还真想不起和哪个有资金能力的男人深交过,所以还是鼓足勇气硬着头皮给曾诚打了电话。曾诚听花凌洋吞吞吐吐地讲过了打电话的理由以后,笑了。“傻丫头,你知道其实我和相飞算是情敌的……还有胆量跑过来替相飞说借钱的事。”

“呃……自由更重要嘛,你知道回去了就要在老爹老娘的势力范围内了,我总也要自由一阵子的啊。”花凌洋不大好意思地说。

曾诚又说:“我本来想赶过来,趁着你们毕业手续还没有办好,带你回广东的。在那里给你安排个清闲的工作,应该不是问题的。我不会像相飞那样,不给你名分就和你在一起,我也没办法娶你,但是有我在你身边,照顾你。你哭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会有个依靠……”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相飞才轻轻把花凌洋放开,就势坐在地上。

“那要不我去北京找你吧。”花凌洋说,“不管你们结婚不结婚,孩子留不留,总得有个亲近的人在身边才行啊,我这就订机票去。”

花凌洋觉得自己有点儿不矜持,也没有办法把话题继续下去了。她相信相飞是爱她的,这种爱已经越了肉体需要,只是在她心里,没有肉体接近的爱情会有那么一点点儿不完美。

那是个陌生的号码,花凌洋接起电话,听到电话里喂的那声时,心忽然漏跳了一拍,接着就狂跳起来,几乎像是得了心率不齐的毛病。电话那边说:“你猜猜我是谁?”花凌洋几乎是脱口而出地说:“你是相飞。”“呵呵,看来你还记得我呀,晚上我请你吃饭吧。”相飞在电话里愉快地说。其实花凌洋最讨厌别人打电话来,让她猜猜自己是谁了。猜对了还好,猜错了是件很尴尬的事,所以一遇见别人让她猜的时候,她都会变得脾气暴躁,会没有好语气地说:“不知道你是谁!”

这个名字好象在她心头很久似的,根本不用翻曾经的记忆,就可以脱口而出。这种感觉,花凌洋从来也未曾有过,想至此,她的脸忽然红了起来。相飞似乎也很吃惊居然在这里能遇见花凌洋,不过他来不及和花凌洋叙旧,就是冲她笑了笑说:好巧啊,居然在这里也能遇见你。然后擦过花凌洋的身边,径自走到院长那里去:“院长你好,我是工商协会会长介绍过来的,有些事情想找您请教一下。”

那是个迟归的晚上,花凌洋奉院长之命出了趟短差,回来的火车晚点儿了,到武汉的时候,已经晚上11点多。院长说,让司机来接一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可花凌洋自恃自己在小时侯跟当兵的爸爸学过一招半式,很勇敢地跟司机说她自己回去没问题。一般色狼是近不了她的身的。

“那就不要走。”花凌洋说。

那是一个周末下午,花凌洋又一次地来老人院陪老奶奶,现和老奶奶同屋的老太太身边,也多了一个女孩子。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感叹,真是个美女啊。这个女孩身上兼备着美女的所有优点,像《红楼》里形容林妹妹那样: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眼睛像是含了水一样,顾盼流转。她的身段很好,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一种气韵在里面,让人不由自主地着迷。老奶奶告诉她,这个女孩子已经照顾了她同屋的老太太有一年多了,她叫墨佳。老奶奶还说,墨佳来看她照顾的老太太的时间并不固定,总是要么来得很频繁,每天都来,要么就一个月不见踪影。她说她自己已经工作了,可是看她的年龄却觉得应该在上学,她总是很神秘。末了,老奶奶感慨道:“很少见到这样能坚持的女孩子了。”就为了这句话,和这个叫墨佳的女孩子,花凌洋暗暗地下定决心,要和她比试一下,到底是谁更能坚持。墨佳的话不多,碰到花凌洋都是浅浅地笑。每次花凌洋要和她搭讪的时候,她都会装做不经意地扭过头去和别人说话,这让花凌洋觉得自己很没趣。

其实,当花凌洋和鲍思雨30多岁,仍是单身女人的时候,才真正明白,这个世界上能够依靠的人,在她们身边不离不弃的人,少之又少。她们彼此持续的友谊是多么的不容易。

花凌洋的新家在军委大院一排排将军楼后面的公寓里。爸爸单位考虑到花凌洋家里孩子多,竟然破天荒地分了一套三居室给他。给妈妈也安排了工作,在部队的医疗室里当卫生员。

“啊?”只是这几句话,就把花凌洋从甜美的乡里拽了出来,“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花凌洋愣了一下,就胡乱穿了衣服,直奔机场。是孔子说过的话吧,父母在,不远游。看来是有道理的。直到花凌洋坐到的飞机仓里,天已经大亮了,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蓬头垢面地坐在座位上,脚上的鞋子穿的都不是一双——这有什么,只要爸爸的身体没有大问题,不穿鞋子又怎样。花凌洋渐渐地冷静下来,她先是打电话给单位说明了情况,领导对她这个时候请假很不满,但是也没办法。她又打电话给墨佳,走的时候太慌张了,都没有对墨佳交代什么。她又打电话给鲍思语,虽然她知道这妞一定还在睡,她想让鲍思语去机场接她。果然,电话响了好久鲍思语才接,嘟嘟囔囔地说自己前一天晚上打麻将太晚了,怪花凌洋扰了她的清。可是一听说这个情况,她立刻就精神起来了。

鲍思语的坐驾是一辆大众途锐越野车。她打电话告诉花凌洋自己换车了的时候,还被花凌洋取笑:“在城市里开越野车实在是太拉风了,简直是爆户的表现。”鲍思语对此不以为然:“你知道韩旭的前妻开的车是甲壳虫吧?不论如何,我就是要比她强。再说,越野车安全有低调。”

不到一个小时,飞机就降落在郑州新郑机场,鲍思语早就等在那里,而且梳洗打扮停当。两个人路上无话,以最快的度到了花凌洋爸爸正抢救的医院。妈妈焦急地等在那里,见花凌洋来了,眼泪就立马掉了下来。花凌洋看着妈妈无助的样子,忽然有些心酸,又觉得自己和姐姐、弟弟都很不孝。家里一共有三个孩子,可是老人家出事的时候,他们居然一个都不在身边。都说养儿防老,他们的父母样他们有什么用呢?

“妈妈,爸爸怎么样了?“花凌洋说。

妈妈眼泪淌下来:“正在抢救呢。今天凌晨,你爸爸起来上厕所,忽然就摔在地上起不来了……我在医院工作过,知道你爸爸可能是脑中风了,也没敢挪动他,打了急救电话。”花凌洋不禁替爸爸捏了把冷汗,如果妈妈不是懂一点儿医学常识,爸爸现在就没了。可是即使这样,能抢救过来,也不可避免地有后遗症。如果真是这样,那妈妈以后就会更辛苦了。

只是一会儿功夫,花凌洋的脑子已经转了几转,她还得安抚有点儿惊慌失措的妈妈:“妈妈,你放心吧,一切都有我在呢。”妈妈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说:“你在有什么用,你一个女孩儿。”

在一边儿一直没说话的鲍思语开了口:“阿姨,还有我呢。这个医院的院长和我爸爸认识,我一会儿让爸爸去打个招呼。”大家都在紧张地等待着抢救的结果,那是个很漫长的过程。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戴着大口罩穿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看见等在手术室外面的众家属,安慰道:“病人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了。下午还要做个脑ct,查一下颅内出血情况。”

众人长出了一口气。花凌洋看着爸爸昏昏沉沉地躺在手术床上,手背上差着输液管子,身上还插着尿管,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曾经如山般稳当的爸爸如今看来是这么脆弱,尽管花凌洋从小一直都以为爸爸是不怎么关注她的,但他从来都没有让她缺过吃穿,给她一个完整的、幸福的家。在花凌洋的印象里,爸爸一直在那里,沉默的,稳妥的照顾着他的家人。父爱如山,爸爸的一切都象是空气一样,一直伴随在自己的左右。她已经习惯了,她很怕失去这一切,如果失去了爸爸,怕是所有的快乐都打了折扣吧。

恐惧又一次向花凌洋袭来,这一年,花凌洋失去了最爱的男人,如果连爸爸都不在了,她会疯掉了。花凌洋的脸色白,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这是妈妈所不知道的,不过站在一旁的鲍思语看出来点儿不对的地方,她赶紧抓住花凌洋的胳膊:“洋洋,你镇定点儿,爸爸不是已经救过来了吗?没事的,他马上就要没事了,你不要再多想了。”

这一句话,把花凌洋从幻想中拉到现实里来。她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因为她不能倒下,不能哭,不能惊慌失措。如果她都变这样了,那妈妈该怎么办?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勇敢,而只有到了现在,她才真正意识到,她的生命里不只有爱情,不只有卿卿我我,这个世界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她去做。

于是,她第一次很郑重地思考了自己的人生,下了她毕生第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

第五十七章:手术成功

下午,还在昏迷状态中的爸爸被推去做脑ct检查,主治医生说爸爸的颅内出血已经过了10ml,是不可能自己吸收的,血块会压迫神经,所以必须做手术。龙腾网但是手术都有失败的可能的,希望花凌洋和妈妈都慎重考虑权衡一下。花凌波和花凌涛知道爸爸生病的消息,也都决定放下手头的工作和学习,争取最快的度赶到郑州来,只可惜他们离得太远了,再快也要第二天了。

这一天,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让花凌洋措手不及,不过她很快地镇定下来,她决定辞掉武汉的工作,回到郑州来。

想到就去做了,花凌洋打电话给她的顶头上司,他是个极好说话的胖子,所以花凌洋总是因为这事那事请假的时候,他总是有办法帮她掩盖过去。得知花凌洋要辞职的消息他很震惊。想了半天才说:“如果我向头儿给你帮你请个长假,等你爸爸身体好一点儿再回来,你会不会就不辞职了?凌洋,你是个非常好的员工,我很欣赏你,所以不舍得你这样辞职。”花凌洋在电话这边坚决地说:“对不起,头儿,我已经决定了。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了,不能再这样懒散下去了。”

都会有这样的时候,以为爱情是生命中的全部。为了爱情,放弃一切都再所不惜。然而人终究会长大,终有一天会现,原来人生应该承担的责任更多。子欲养而亲不在,应该是比得不到爱情更遗憾的事情吧。

听了花凌洋坚持的回答,她的领导也只能很遗憾地说:“那这样吧,我现在先给你打长假报告,估计你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回来了。等你抽出时间来到武汉办理一下离职手续。凌洋,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慎重地考虑一下。“

花凌洋蓦地想起当年她毕业的时候,王院长说过的话,他支持花凌洋当时的选择,也觉得做那种公益事业很适合花凌洋的性格,但是他同时也警告过花凌洋,如果以后不再在这个行业做,重新找工作的话,就意味着她和职场新人没什么差别,一切都要重新学习,是职业生涯的中断。当时花凌洋没把这当回事,现在回想起来,王院长说的简直就是至理名言,他不过是纵容了花凌洋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已,他似乎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回到职场中来,大浪淘沙,一将成名万骨枯。

因为鲍思语爸爸和院长打了招呼,医院为花凌洋的爸爸单独安排了一间病房,并配了最好的主治医生。可是花凌洋仍是放心不下,她不停地在医院的走廊里走来走去,直到鲍思语拽住她说:“别在走廊里转悠了,我们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只要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叔叔就会没事的。”花凌洋茫然地点了点头。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花凌波和花凌涛都从英国赶回来了。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花凌波的男朋友彼得,是个英国人,蓝眼睛,白皮肤。不过大家都在忙着爸爸住院的事,对此人的到来也没有给予太多的关注。花凌涛的回来,让妈妈的心放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人总觉得男孩子说话办事更有力量,更有决定权,其实花凌涛不过是个20出头的孩子而已。大家紧张地召开家庭会议,经过商讨,终于拍板要给老爷子做手术,这时候,花凌洋的爸爸还在半昏睡状态中。开始确定手术方案,还好,现在的这种手术不再像以前那样夸张了。它需要,在后脑部打一个小孔,把里面的淤血吸出来。听起来很简单,但关于脑部的研究是人类至今还没有攻克的科学论题,那里的神经系统太丰富了,如果不小心损伤了,轻则失忆,重则连命都会丢掉的。当爸爸被推进手术室,妈妈就开始紧紧地抓住花凌涛的胳膊,花凌洋看到,妈妈的手指头关节处因为抓得太紧而泛白。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站起来向窗外望去。医院处在郑州最繁华的商业街的拐角处,窗外的车水马龙和窗内的冰冷肃穆成反比,花凌洋忽然对自己的未来很茫然。人有旦夕祸福,该怎样做才能在这瞬息万变的世间,没有遗憾呢?如果爸爸真的出什么事,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自己的。还好手术进行得比较顺利,两个多小时,爸爸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送到加护病房,要24小时监控爸爸的各个生命指数。这时,已经距离花凌洋初回郑州36个小时了,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她看着妈妈放下心来的表情,觉得很欣慰,这世间能像爸爸妈妈一样,相濡以沫的感情,可谓少之又少了。因为请了护工,花凌洋想把妈妈带回去休息一下,可她无论如何都不肯走,只好作罢。

花凌洋很周到地在医院附近,给姐姐的男朋友开了间房,家里太小了,根本住不下那么多人。鲍思语知道花凌洋家的房子小,打电话过来邀请花凌洋过去同住,花凌洋考虑到长期住在人家不方便,拒绝了,她决定和姐姐一起住花凌涛的房间,花凌涛住在客厅里。甚至连爸爸出院静养的事都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自己找一份工作,在家里守着爸爸妈妈。姐姐已经找了外国男朋友,看样子她是打算在外国定居了,弟弟刚去英国半年,就算是学成归来,至少也要几年后了。照顾家里的担子,就这样落在了自己身上。不过花凌洋觉得自己比墨佳幸运多了,至少父母亲的医疗费不用她操心,再说这时候自己也有赚钱的能力,可以养活父母了。花凌洋就这样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很快地睡熟了。

第二天醒来,去医院替换守夜的花凌涛,她跟弟弟说:“白天由我来守,晚上换你。这样我们都得到了休息。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姐姐又带了男朋友回来,也很忙……”

正说着,花凌波带着彼德来了,她看见弟弟因为坐长途飞机从英国回来到现在一直没有休息而异常疲惫的脸,很心疼地说:“我和彼德商量好了,白天由我和他在这里。”花凌洋笑笑,真是人多力量大。如果像鲍思语那样,家里只有一个独生女儿,一旦有点儿什么事,一定会手忙脚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