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维回来看她了,已经是大三的他,依然酷爱篮球,依然像一缕阳光。

这个男人叫沈川,骆然认识他的时候,他的内心已经很糟糕。那时骆然在攀枝花一个演义迪吧驻场。这个迪吧以高昂的消费,劲爆的音乐,幽默的主持风格和火辣的钢管秀而远近文明。骆然每天演上下两个半场,中间是半个小时的钢管秀。中间候场的时间演员聚在休息室里抽烟,补妆,喝酒或者讲南来北往的旅途趣事。骆然不喜欢过于浓重的烟味,所以她披了外套在大厅里楼梯底下坐着看于秋雨的《行者无疆》。这里有一张刷清漆的原始木小方桌和两把椅子,上面点了红色的小蜡烛。这本是一处情调摆设,却刚好能容得下骆然的小体格。一个男人在不远处的包厢里看了她好几天。

离开潘恒峰,骆然便离开了深圳。她买了中国地图,看到了西部一个美丽的名字——丽江。听说那里有和她的家乡一样清澈清凉的水和一样俊秀的山,据说那里是远离困扰与纷争的清静之地。于是她拜托朋友联系了那边的场子,于2oo4年5月末,来到了美丽的丽江,这是一座静卧于云天之外的小城。

音乐响起,骆然在柔和的灯光下走出来,坐上高高的吧台椅,一只手握住麦克风,演唱了《奔向幸福》。这本不是写给他的歌,但是是她衷爱的歌,于是送给他。

服务生对骆然示意,骆然捧着花过去了。小小的酒吧里,舞台距离角落的位置不远,如果当天的灯光能再亮些,让她能早点辨认出那张熟悉的脸,她也许就会转身离去,也不至于走进那个忧伤的故事里。

于是一连几天,骆然都以这歌来结束她当天的演出,她不敢在开场的时候唱,怕会一不小心思念翻涌,影响了演出。因为唱的是自己的歌,情深意切,所以每次那歌唱完,便会收到很多花篮。按照规矩,歌手演完后要去向献花的客人敬酒致谢,可怜骆然酒量太差,每次一圈下来都得到后台的洗手间狂吐。每次呕吐的时候,小妖拍着她的背,拿柔软的的纸巾在一边候着。

母亲下楼张罗着杀鸡去了。骆然拆开来信,那是于寒一年前的校园生活。他说:

那时已经很少有人再叫“骆然”这个名字,大家都叫她“格格”,时间长了,这个名字便被人淡忘了。骆然喜欢这样,这让她觉得自由并且安全,像用冷艳的浓妆把自己包裹起来一样安全。

“怎么好意思这样麻烦你,给你添麻烦了。”

当晚,夜深人静,骆然躺在床上难以入睡,月光从窗户上照进来,这景色让她想起了在家的时候和阿莲挤一张小床的那个夜晚。那晚她下定决心去做歌手,而今晚,她下定决心离开东莞,因为在网上她同时收到了阿莲的留言:

她撩开窗帘,窗外流光溢彩,就像前天的夜晚一样璀璨,她内心激动起来,她想也许该把从今往后的每一步生活都记录下来,告诉于寒她是如何地想着他,如何努力地为他们渴望的生活打拼,于是笔记本上留下了这样几行涓涓文字:

夜深了,浅浅的橘黄色灯光下,骆然躺在床上,于寒把沙挪到了床边,蜷缩在沙里。

“你跟你哥哥说我们好喜欢跟他玩。”

“你怎么能这么悲观地看待自己的爱情呢?关键是他的想法你不知道,如果就此放弃,也许别人会认为你很洒脱,那会让自己遗憾终身的。听过刘若英的《后来》吗?我觉得很像你的以后。”

“大维,你已经考上大学了,这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你看,你多年的梦想得以实现了,我想你应该不会太在意放弃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吧?”

“去深圳吧。”

“你的姐妹团里,有我兄弟的女朋友,就这么简单。”

“旁边有人吗?”

“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有,他今天是疯了。”

接待骆然的男人叫张骏林,是公司的统筹主管,在相处的日子里对骆然非常照顾。他在把骆然带去艺员宿舍的路上和骆然攀谈着。

沉寂了一阵,骆然以为于寒会把他的生活打成文字过来,包括如何怀念和她在一起的校园时光。但是屏幕上只出现很短的一行字:

老板说你是不懂规矩还是成心找茬?你砸我场子我没管你要钱已经是厚道了……

“我在学校学过一点,差不多忘光了呢,还真是有点想再学。”

我这是在哪呢?我的故乡离这有多远?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屋子里,躺在这张陌生的床上?住在屋子里的都是些什么人?我,是安全的吗?骆然忽然异常清醒,无数的问题开始在她脑中盘旋。她找不到答案,但是她明白,她身边已经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她走的每一步都得小心谨慎,她只能自我保护。

顺着这些文字,我要写一段青春,努力朝着幸福奔去的青春,我要写一个女子,她有温柔而悲怜的爱,她叫骆然。

后来阿行约场子里的演员们吃饭,骆然也在被邀请的范围内。地点是在一个大排档的包厢内,是当地的一个特色店。这些演员们大多来自北方,他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气氛非常好。那晚骆然就坐在阿行旁边,他穿着黑色的背心,露出结实的古铜色的膀子,看上去非常健康,这让骆然更爱他一些。演员们互相敬酒,散场的时候很多人都喝醉了,彼此参扶着离去,有些情投意合的直接去开了房间。骆然多喝了两杯,回去的时候已经看不清路了,阿行把她抱回她的宿舍。一路上躺在他结实有力的臂弯里,骆然虽然脑袋昏胀,但是非常幸福,她希望那段路程更长一些。

回到宿舍,阿行把她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用很轻柔的语气对他说:“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说完拍拍骆然的脑袋,像在哄一个乖巧的孩子。

“等等。”骆然叫住了他:“你看着我睡着再离开好吗?”借着酒意,骆然说了这样的话,因为爱和孤独,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于是阿行留下来,坐在她的窗边,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当时房间里灯光昏暗,床头灯橘黄的色彩只能酝染很小的范围,于是周围的一切被忽略了。可以想象灯光下骆然浅醉的脸非常妩媚,她侧躺着,闭着眼,脸颊泛起了红晕。于是阿行轻吻了她,在她的额头上。恍惚中骆然的眼角忽然滑下一滴冰清玉洁,打湿了她浓黑的睫毛。在这之前,骆然几乎已经忘记被人这么温柔的亲吻着是什么滋味,当一个男人的柔情那么真实地呈现在一个女人面前,女人是容易被融化的。于是她睁开眼,看着这个北方歌手,他此刻非常俊朗。他没有为那一滴冰清玉洁而惊讶,只是轻轻地用手将它从骆然的脸颊拭去,可能,他也曾一个人孤独地走过很长一段路,也曾被这样的柔情感动过。

“你喜欢我吗?”骆然轻柔地问,眼睛毫不掩饰地真诚和渴求。

他看着她,沉默了。他的沉默让骆然不安并且心疼起来,怕自己即将失去他,又怕是触动了他内心的伤痛。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足够坚强。”骆然微笑着,给他说出真话的勇气,告诉他不要怕伤害她而委屈了自己,哪怕她是多害怕听到被否定的答案。

“格格,我以前经历过无数的女人,她们是,是非常成熟的那种,我是说她们非常性感,她们和你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那是我喜欢的。”阿行说这些话不太流畅,近乎艰难,因为他看着骆然的微笑,和被打湿的睫毛。

“格格,本来我可以不说出这些话。你知道,男人有时候只是只动物,我承认你有时候非常可爱,或者说非常迷人。可是在我心里,你还只是个孩子,一个孩子,你明白吗?”

“可是我已经二十二岁了。”

“我整整比你大十岁,格格。这也不是年龄的问题,做我们这行的,四海为家,本来对很多事情可以不认真,大家都有情感和生理的需要,可是——”阿行停顿了,做了深呼吸:“你很干净,我不能伤害你,你还是个孩子。”

阿行走了,骆然哭了,她怀着满腔热情第一次这么主动地去喜欢一个人,她这么诚恳的爱意就这样被判了死刑,她觉得委屈而无能为力。他走了,留给她纯洁。

骆然忽然想离开这个城市,如果相隔千里能忘记这种痛她会毫不犹豫的离去,于是她在等待档期结束。她依旧默默喜欢这个男人和他的声音,她对这个男人的过去一无所知,但是她要纪念这个男人,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的爱。于是她在他背着吉他演唱的时候画了他的写,一幅又一幅,她要把这个男人写进她的文字里。

再后来,档期结束了,骆然带着她的这些写离开了大连,这个号称浪漫爱情之都的城市。来到哈尔滨。那是2oo5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