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兄弟说,今晚去和他们聚聚,以后,可能不来荆州了。”

骆然在梦着盛夏校园里火红石榴花的美好时光中被一阵喧哗声吵醒,没等她回过神来,房间的灯被打开了,接着涌进一团五彩缤纷的流动色块。

“可我们约的是两个月,高考都已经过了,按理说也应该各奔东西了,说不定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呢。”

“都有哪些地方?”

“我不会以它们为生的。”骆然说:“这里也许适合度假。”

然而三年后的那次中考由于一个小小的意外——忘了带手表没估算好时间而宣告失败。那次骆然败得那样惨不忍睹,连老师都不敢相信。也是那一年,爸爸又用钱为她在第一中学争取了一次复读的机会。她和阿莲又走到了一起,所不同的是阿莲已经以优异的成绩直升上了高中部,而骆然则坐在用钱买来的补习班位置上开始自己的“初四”生活。那一年,骆然的心疲惫了,疲惫得连心痛时哭泣的力气都没有。支撑她走完灰色“初四”的是那个懦弱的信念——离开,离开她熟悉的城市,离开她熟悉的人群。也是那一年她爱上了一直给自己关怀和鼓励的大维。

“嘿,你的朋友们说拜托我来照顾你。”一天下课后,人去楼空的走廊上一个声音打断了骆然的思绪。她回头看见了斜靠在栏杆上的于寒,把足球踩在脚下,两手插在深蓝色的运动裤裤兜里。领子被风吹得立起来了,夕阳的余晖洒在微笑着的脸上,风吹乱了乌黑的头。那景致让骆然一下子掉进了清水玲子纯美的漫画世界里。

骆然就这样走了,没有送别的人群,可脚步一点也不萧索,因为她相信夕阳坠下去了,再次升上来时一定是个美丽的清晨。她走了,之后没有告诉任何朋友她的联系方式。后来听朋友说他的日子过得极为散漫,这种日子直到寻找到她的踪迹后方才宣告结束。这期间他也生过一些漫不经心的爱情故事,马马虎虎地开始又潦潦草草地结束,算是打生活吧。

出了小区,骆然一路小跑穿过红绿灯,她对那个有着很深皱眉痕的男人和海报上的师兄师姐们充满了好奇。

“干嘛啦,走开!”

“公司现在有多少艺员?他们平时都干些什么啊?”

“然然,你在吗?你现在在哪里?”

龙哥说这怎么可以,她们一个是我女朋友,一个是我表妹,一个是我亲妹妹。

快让我听到你的声音啊,对我说你爱我,这样我就可以反复回味,足够坚强地走很久很久。

“我有点头晕。”

“我怀念你,我爱的人——”我对着满天的花絮呐喊着。

三天后的早晨,骆然坐在联统物流公司驻林村办事处的办公室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这份工作是骆然在人才市场找到的。当时她手里揣着本中专毕业证在人潮汹涌的招聘大厅里张望,没有勇气挤到招聘的单位前接受主考官的考核。直到招聘会接近尾声了,应聘的人流和招聘单位都散去得差不多的时候,联统物流的经理叫住了她。这样,骆然拥有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也让她懂得这次工作机会应该好好地去珍惜。

办事处租的是村民的居住用房。五层高的半旧小洋房,公司租了最底下的两层,二楼是员工宿舍,一楼是办公室兼仓库。骆然很认真地对待这份工作,培训期间他们的任务之一就是背价格表。那宏伟的中国地图上,几乎所有那些骆然有所听闻和无所听闻的城市都对应着一个枯燥的价格数字。那天面试后留下来的两名员工中,一个花了一个星期才背完,另一个只花了两天时间。花了一个星期的同事叫余洪利,骆然叫他小余,她形容他长得挺幽默:一双贼眼小得够机灵,满脸开花的痘痘显示满身动人的青春魅力。骆然很喜欢他,觉得他虽然长相不怎么受女孩子青睐,可是心眼却不坏。

进公司的第三天,经理就要求骆然住进二楼的宿舍里,理由是便于交流工作。住进来后骆然结识了美丽的经理夫人花清。二楼是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经理和夫人住一间,骆然和小余各住了一间,是对门。搬家的时候骆然把自己的锅碗瓢盆和煤气灶都捐献出来了,于是每天晚上她们都能尝到花清做的美味佳肴。花清有一双巧手,几只洋葱,几片肉,几根笋,几棵青菜她都能变戏法似的弄出一道道佳肴。花清把他们的工作变得居家过日子一样轻松幸福。

骆然每天都会早起陪花清买菜,她们很快成了好朋友。花清像大姐姐一样照顾骆然,一天下班后她在教骆然下厨,说:

“女人最幸福的事就是能让自己爱的人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感觉到了幸福。”

骆然对这句话深信不疑,也是这句话让骆然对于寒的思恋泛滥成灾。怎样才能让你因为我而幸福?骆然在她那本带着花香的日记本里反复写着这样的疑问,她觉得这是个需要她用毕生的时间去思考的问题,但是她知道幸福是一定要勤奋地去耕耘,小心去守护的。

培训期结束后经理给骆然和小余划分了各自负责的业务区域,小余分到了樟木头,骆然拿到了清溪。得到这个镇的当天骆然欣喜若狂,她去市买足了两个月的生活用品,买足了能吃一个月的长保质期的干面包,剩下的钱都换成了硬币方便坐车。她要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清溪是个工业城市,成片成片的工业区需要走访。每天清晨,吃过早点后骆然就在自己的大包里塞上一叠资料,两块干面包,再给自己的水瓶灌上一大瓶水,然后出门开始一天的工作。做业务的日子是艰苦的,火辣辣的九月天,白花花的太阳常常把骆然烤得晕头转向,没过几天她就黑得跟半个非洲人一样。于是一狠心,骆然掏出了十个铜板买了把最便宜的遮阳伞。从此,诺大一个清溪镇,骆然带着一包资料,两块干面包,一瓶水,一把遮阳伞,一个个工业区走访,询问着出入的工人,记录着工厂的信息,夜间分析整理白天收集的资料。忙碌而充实的工作让骆然的日记从此变得马虎潦草起来:

1o月1日星期二(国庆)晴

做业务的第一天,我来到了将要开的清溪镇,这可真是一个繁华的地方,到处都是工业区和工厂。经理教育我们说看到工业区就要像看到钞票一样,如果想得到钞票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攻下它。我虽然还达不到那样的境界,可是我却有更充分的理由攻下它,因为我需要一番事业作为基础来修建一个家园,一个有一块可以种满红玫瑰庭院的家园,房间要有一扇落地窗,那是我和他盛夏里喝啤酒看星星的地方。

这样的幻想出现在脑子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好在现在我有机会朝它努力了,那么把闹钟调快一个小时吧,让我的努力变得充分一点,离梦想也会更近一步。晚安吧,我的爱人,明天,又将充满了挑战。

1o月3日星期四晴

今天热得够呛,看来小余介绍的去市或银行避暑的方法还是很有效的。不过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我宁愿走在工业区的树阴下,像经理说的,我可是走在钞票堆里。

今天花了十个铜板买了把遮阳伞,样式真难看,不过还是将就着用吧,谁叫它便宜呢?不过今天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买一把伞花了十个铜板而心疼,离工资的日子还那么遥远啊。

1o月4日星期五晴

我说今天怎么脚那么痛,原来是起血泡了。说来也是,从来没有这样拼下命来走过这么多的路。但愿明天这些血泡不要破掉才好,要不一定会把我疼死的。

真希望快点做出业绩,才对得起这双可怜的脚,从来没有一下子长这么多血泡的。咬咬牙忍忍吧!

早点休息吧,晚安了,所有爱我和我爱的人们。

1o月5日星期六晴

血泡终于还是破了,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疼地我宁愿把两只脚都垛掉,也第一次为脚痛而哭了。

挺一挺吧,等磨成了茧就好了,其实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晚安吧,今天太累了。

1o月6日星期日晴

我的工作没有周末!

今天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自行车。那是个很讨厌的男人,留着令人作呕的长,散着几天没洗的汗臭味。他过来搭讪,我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上了他的车。路上他讲了那种比鸡蛋黄还黄的笑话,但是我还是坚持到了车站才下车,因为我需要借用他的自行车。我该怎么形容那种脚疼到骨子眼里,车站却还遥不可及时看到一辆可以占便宜的自行车时的感觉呢?虽然车的主人令人倒胃口。

但愿脚上快点长出茧来。

好了,明天继续努力,幸福就在眼前,晚安,希望作个好梦。

1o月7日星期一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