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吃地瓜。”骆然的心情很愉快,不是因为即将拥有那一大片柿子林,而是吹着清凉的晨风,大自然慈母般的温柔亲抚了她的心灵。

她永远都跟不上姐姐的步伐,于是人们谈论的话题总是她漂亮的姐姐,所以那种令她崇拜不已的光辉也是她遥不可及的。当无意的冷落刺激到她极易受伤的自尊的时候她也会用自己年幼的方式反抗。用她跑调的歌声和能把土豆画成萝卜的作品,甚至不惜用调皮捣蛋的方式引起大人们的注意,告诉大人们在姐姐身边还有个可爱的妹妹叫骆然呢!大人们自然会认为她真的是个可爱的孩子,因为他们总是笑笑的说这孩子真有意思,却不知道这不成功的表演中包含了多少年幼的期盼。当自己善意的捣蛋换来责骂的时候骆然受伤的心灵开始暗自哭泣。大人们讨论的依然是姐姐,她习惯了在吃饭的时候默默的坐在角落,习惯了远离热闹的人群,习惯了自得其乐地涂鸦和哼自己喜欢的歌,就算跑调也无所谓。

于寒是个帅气的小伙子,专二的时候随着父亲的工程队来到了荆州,成了她的邻班校友。据说他来的时候在女生中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他很快成了一名出色的校足球队前锋。晚饭后的黄昏,上晚自习之前,他总是和他的队友们在女生西楼寝室后面的绿茵场上踢球。那时校广播站的大喇叭总是播放着爱你爱我的流行情歌,温柔的旋律融入了一个热火朝天的世界,美极了!可惜骆然融进这个世界已经是在一年以后了,在朋友们走后的孤单日子里,他用爱感动她,让拥有他宽厚的肩膀。

大维是同处的城堡里高中部的学长。对那时的记忆已经遥远了,只记得城堡中间有几个篮球场。每每夕阳西下,晚霞无限赤诚地眷恋着遥远天际的时候,他就和他的哥们在那里练球,宛如黄昏的水彩画里一簇跳跃的风景。他是这样的人,举手投足之间都让人感觉像是在冬天里沐浴着阳光。当然或许也只是在骆然眼中他才这般可爱。那时候骆然总是早早地做完功课,借口路过那片篮球场看他几眼,之后又绕个大圈子回来再看他几眼。在大维眼里骆然大概是那种沉静的女孩子,以至于他在骆然面前总不能很自然地说话,话刚一出口马上觉得表达不对,很窘的样子。可骆然知道他喜欢自己,她也有一千个喜欢他的理由,比如说他总是大冷天里很早就去卖豆浆的小摊子边排队,买好热气腾腾的豆浆送到她宿舍楼下,在她书包里塞她爱吃的零食。他们的感情就这样各自酝酿着却始终没有向对方坦白。也许在大维看来,骆然理所当然已经是盛开在他庄园里的玫瑰,不需要再用细腻的语言去加以说明——他不习惯。而骆然,当渴望着陌生城市远远的街灯开始在梦中闪烁时便十分清楚,她不可能把任何一种过去的情感带到自己即将要面临的生活里。她要的是一种彻彻底底的陌生,一如初生的婴儿刚来到世间,意味着千百万个希望和选择,她只想脱胎换骨一次来投入地生活。

“小区门口右拐,过了红绿灯就有一个。”

“懒得理你!”骆然转身离去。

“很好,到了这,你还是歌手。好好做,我不会亏待你的。”说完转身离去,那姿态,颇有成熟女人的风韵和婀娜。

骆然把手搭在键盘上,纵然有千丝万缕的思绪翻涌,却找不到出口在哪里。于是她只打下:一切的痛苦,艰难和孤独都会过去,我想你!然后送过去。

龙哥说怎么陪?

没错,骆然是兰姨派来的,让她潜伏在龙哥身边,以至于让她不会失去龙哥的消息,因为她爱龙哥,尽管她整整比龙哥长2o年的光阴。

这是三室一厅的格局,丹丹推开一扇门说我们就住这里,让骆然进去。骆然看着眼前的情形又一阵眩晕。屋里没有床,地上从门口到最里处一直铺着毯子,被子像一条条霉干菜一样摊在上面,散着霉味。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堆在墙角。

那是深秋的哈尔滨,太阳岛荻花如雪,我们站在岛中,让那片飘飘荡荡的浩瀚风景将我们淹没。那些枯黄的植物枝干上盛开的如风般飘逸的洁白“花儿”啊,趁着冬天来临之前拼命地绽放。是啊,生命总该绚烂一时吧!我们在一望无际的岛上惬意奔跑,追赶,呐喊。

当大维计划到选什么颜色的马骑的时候,骆然终于鼓起勇气打断了他的话:

“大维,你已经考上大学了,这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你看,你多年的梦想得以实现了,我想你应该不会太在意放弃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吧?”

“哦,你说不去旅游啊?要是你喜欢待在山水间我就在这里陪你过一个夏天。”

“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我不能做你女朋友。”

“你,不会在开玩笑吧?”大维从斜靠着的椅子上炮弹似的弹坐起来,骆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因为家庭的缘故吗?你觉得很重要?其实父母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都不重要,生活是要靠自己去打造的。不要在意家庭的现状,好吗?”他用手圈成个半个圆把她围在中间,语气温柔极了。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觉得很温暖,很感动,可此刻她却什么都觉察不出来了。

“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骆然让脸离开他的视线:“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对不起!”

空气像一下子冻结了一样,她虽然没有看他,可是能明显的感觉到寒颤颤的目光在盯着她,打量着她理不出头绪的心里世界。

“你就这样对待我?他是谁?”沉默许久之后,大维的声音有点嘶哑。

“我的中专同学。”

“你忘了自己在信里跟我说过的话。”

“高考在即,我不想伤害谁,你要理解我。”

“我的高中读了四年,这四年,我不屑于任何女生。三年前你一声不响地离开,我没有半句责怪你的话,你走了三年,我等了三年,现在,你居然来跟我说这样的话?”

骆然没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搞不懂这样算不算不近人情。于寒那么轻而易举地就代替甚至越了大维在自己心里的地位,这让她很早就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对他的爱会不会是错觉——谁都容易在受伤时被安慰自己的人感动,甚至磨出火花都是很有可能的,那种爱情也许是真诚的,但绝不是理智的,电视上不常这样演吗?骆然想,又觉得这像是在自我推脱。

“你好好想想自己刚才说的‘理解’,看谁更需要它。”大维丢下这句话离开了阁楼,他刚才坐的那把椅子一片紧夹在缝隙中的竹片被拉出来了。

那晚骆然到了下半夜才昏昏欲睡。三年前和大维在一起的时光像电影序幕一样荡漾在眼前。大维是个多好的人啊,她想,可是这时候她更觉得她们应该是心心相应的朋友,或者他应该是她的兄长,但绝不应该是恋人。骆然心情糟糕极了,除了于寒,他是她最珍惜的人了。阁楼边上客房里的脚步声也踱了大半夜。第二天,他故意若无其事地来敲骆然的门:

“好啦好啦,别孩子气了,过去的事就算了,又没有谁会怪你,重新开始好了。”

他的语气像在哄一个在怄气的孩子,她没吱声。吃饭的时候,她也一句话没说。饭后大维说要走了,妈妈赶紧去准备礼品,妈妈是很喜欢大维的,他认为大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大维临走的时候又在院子里磨蹭了一会,骆然知道他在等她去挽留他,可是她故意待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最后他冲进她的房间把一本杂志甩在她面前,说:

“我以为我可以不把它给你的。”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的房间,离开她的小院。他走得那样坚决,步伐那么沉重,像是从骆然心里踏过去要把他们七年的感情踏得粉碎一样,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时妈妈在门外唠叨:“然然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人家走了也不知道去送一下,亏人家以前给你补过那么多课。”

骆然翻开他甩给她的杂志,这是放在客房里的一本地理杂志,在封面后的空白处留着几行熟悉的字迹:

然:

如果你有机会看到这段话,就说明你没有机会得到我的原谅了。对于我们之间,我不想计较谁付出的多少,因为这是无法衡量的。可是,对于这段感情我是做到问心无愧的,可是我知道你不敢说这句话。为什么你离我总是这么遥远,就算你人在我身边我还是无法抓住你飘忽不定的心?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开始在受煎熬。

如果要我走出这种痛楚,我只有离开,远离有你气息的城市。其实我不愿让你看到这句话,因为它同样会刺伤我的心。

杂志的第一页夹着一张照片,那是四年前第一中学校庆的时候拍的,骆然拿着一串长长的五颜六色的气球奔跑在长满灯笼树的林子里,笑容灿烂极了——

人走了,院子空了,骆然的心也空荡荡的。人的拥有总是那么艰难,又不懂珍惜,而失去,仅仅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一瞬间,大维失去了爱情,骆然失去了最珍贵的朋友。这时风吹动了窗台上的水仙花,骆然伸出手想去触摸那片在风中摇曳的绿叶,忽然感觉到风从自己清瘦的指缝间吹过,凉飕飕的,顿时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爱情也弃她而去了,她们的约定早已到期了,而她寄去的思念至今竟连一片信纸都没收到。风掠过她的手指,骆然听到了自己的心破裂的声音,泪,再也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