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飞燕愁颜不展,却又不得不说:“道长…道长他…他不见了!早上派人去请他,发现房间空无一人,不知道去哪了。”

“扑通”一声,张秉一松手,何师爷尚未站稳,又摔倒在地。

张秉愣了一下,本以为是询问关于案件进展的,未曾想竟是私事,忙说道:“大人尽管说,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道长,只凭这‘大人’二字,恐怕不能下此定论吧。”唐飞燕认为道长的推断不够严谨。

“道长,这就是贼人的巢了吧!”张墨伏在草丛中望着不远处的山寨,一股剽悍之气充斥其中。这座隐藏在山坳中的寨子还真是够难找的,要不是跟着那人的行踪,恐怕二人也会被之前的障眼法所蒙蔽,那所谓的山路不过是假象,只会越走离山寨越远。

张墨眼睛一亮,用力地点点头,表示同意。要知道刚才出城的时候,乾元道长露出的那一手轻功,绝对是潇洒飘逸,正符合张墨心目中武林高手该有的身姿,眼馋得不得了,虽然他也见过樵老爹的轻功,但是他不喜欢那种霸道凌人的气势。樵老爹的轻功就如同大鹏展翅扶摇直上,欲要冲破天际,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而乾元道长却仿佛柳絮一般,身随风动,飘摇轻盈,看得人赏心悦目,张墨觉得这才是武林高手的风范。

“我…我…”张墨起身看着她的背影欲辩无言,干脆一又坐在地上,低头生闷气。

“走吧,后山。”老爷子低沉略微发颤的声音中包含着无奈与痛苦。

唐飞燕也是无奈道:“既然你主意已定,我就不再劝你了,但是你的一切行动都要由我安排,不能引起官府的注意。算你运气好,因为闹鬼一事,王大人已经撤去府中留守的官兵。只是,张叔叔被派去协同官府搜索劫匪藏身之处,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虽然张墨与唐飞燕二人进入灵堂,可道长却熟视无睹,依旧长剑挥舞,拂尘摇摆,口中念念有词。

“你胡说!”张墨忽地窜到何师爷身前,揪住他的衣领搂头便打,吓得何师爷赶忙双手护住脸,拼命喊人帮忙。

张墨初进县城,面对这陌生的环境,已是不辨方向,心中更是有一种莫名的紧张与恐惧,此时此刻也只能听兄长安排。眼看着兄长屏息蹑足翻过了院墙,他蹲下来,双手抱膝,将自己全部蜷缩在角落阴影之中,没有半点声息。若是有旁人从此路过,绝不会发现竟然有人藏在这里。

在这块很明显是人为造成的空地中,有一株正在生长的小树,约有成年人小臂粗细,虽是枝叶稀疏,看起来营养不良,但依旧很顽强地成长。树旁站立一人,大约有二十上下,衣衫褴褛,相貌俊秀,却透着一股刚硬之气,看气质那就是张秉的翻版,只是此时,他疲惫的倚着树干,衣衫上的斑斑血迹证明他经历的劫难。

“你是?”他疑惑的看着坐在屋中正与爷爷交谈的道人,这道人年约四十上下,鬓角皆白,仙风道骨,惟有眼角的戾气较之前浓重,衣衫破旧,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缠着纱布,点点血迹渗透出来,拂尘已是灰旧,与那墙角的扫帚毫无差异。

此时,众人忙着给他止血包扎,而张秉的眼神就如同驿站那个晚上一样,狰狞、狂暴,甚至透露着些许疯狂,就好像一个被逼上绝路的受伤的野兽,即将做最后的反扑,令人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这斩钉截铁的语气震住了镖局众人,大家难以相信。张秉猛地坐起身子,双目圆睁,右手死死的抓住担架两侧,激动地吼道:“莫非王大人以为我等监守自盗?莫非王大人以为我等屠杀唐府?莫非王大人以为我等用这么多兄弟的性命来换取钱财?”

王淮安想都没想,不耐烦地随口道:“先不管他,让他暂且养伤。我们现在要以唐府这边为重,镖局那边你随便派个人过去看着就好了。”

他点了点头:“他与我唐家颇有渊源,这时出现,恐怕也知晓锦盒之事。虽说未见其尸首,但被你剑气伤到心肺,应是活不成了。此事莫要再提,只当他没有来过。”他将灯光调暗,压低声音道:“关于那锦盒,为兄还有嘱托,……”

就在这时,突然听得大堂中一声惨叫,张秉识得是镖局镖师的声音,心中一分神,被老驿卒欺身近前,让过刀刃,双臂突然诡异变长,探出手掌抓住左臂,“咔嚓!”一声,左臂如同筷子一般被硬生生掰断。

唐信眉头微皱,略一思索,有些试探的说道:“总镖头,不是在下不信任您。此次押镖事关重大,涉及我唐家生死存亡。您带着这样一个新手,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这……恐怕不好交代呀。”

“回王爷,唐府车队已于今早出发,目的正是京城。臣已经收到手下回报,唐学智已经把那东西藏在车上一同送来。”陈凡毕恭毕敬的回道,完全不像朝廷之中那个人人畏惧的刽子手。与他对弈的正是当今圣上的弟弟信王朱由检,也就是后来的崇祯帝,此刻的他已经被病入膏肓的明熹宗朱由校看作是明皇室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唐学智忽地脸色一沉,又道:“在下此意,众位都应明白。但求此镖平安到达,不惜代价。倘若有人临阵脱逃,亦或监守自盗,我唐家必定追至天涯海角,将其诛杀!”此言一出,杀意凛然,气压全场,众人寂静无声。

“妈呀!我不跟你回去!放过我吧!”张墨手忙脚乱的边挣扎边呼喊,却始终挣脱不了铁钳般的手掌。

没过多久,三道身影出现在了山路上。两名少年低着头,脸上的泪痕跟掌印清晰可见,明显刚刚被训斥过。走在他们身前的是一位中年人,剑眉朗目,面色红润,正气十足,丝毫不像已是不惑之年的模样,高大魁梧的身材,行走间步步生风,一身普通人的装扮,但眉宇间透露着不怒自威的气势,非普通人可比。

“是你?!”张墨瞳孔一缩,紧紧盯着面前的人,一把将柴刀拔出,警惕的指着对方,刀尖险些点在那人的鼻梁上。

那人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对于张墨的举动并没有紧张,也没有动怒,而是平静地看着他:“小墨,贫道并非是来与你刀兵相见的。”

张墨努力克制住自己挥刀砍他的冲动,语气不善地道:“我不会再相信你,你别白费心机了。”

来者正是之前不告而别的乾元道人,此时却突然出现在这里,不得不令人生疑。道人微微一笑,他清楚地感受到张墨身上散发的敌意:“你在愤怒,是对我消失的不满还是对自己无力改变的痛苦?如果我不来,这辈子你都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然后活在自责之中。你应该感谢我,而不是敌视我。”说着,他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信封已经褶皱,封口已经打开,看起来道长已经看过了。

“这是?”张墨依旧警觉很高,并没有去接,手中的柴刀不再像之前那般坚定。

“这是飞燕小姐给你的信,所有事情的真相都在里面,你自己看吧。”道长神情落寞,似惋惜似悲叹,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某些似曾相识的过去。

张墨一手持刀,另一只手小心地将信封接过来,封口朝下,倒出里面的信,展开带有墨香的纸张,他也在猜想所谓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信中的字迹娟秀清丽,就像写信的人一样:“小墨,考虑再三,我不得不说出事情的真相了,希望你可以原谅我的欺骗。其实,真实的劫案是……”

张墨手中的柴刀掉在地上,整个人都变得僵硬呆滞,他一行一行地看完了整封信,眼中闪烁的都是不可能,她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不!这是骗人的,是那个臭道士骗我的!

他突然发疯了一样扑向道长:“这是骗我的!是你骗我的对不对!”他嘶吼着,双手疯狂的抓向道长,却被道长一只手就轻易制服,使他动弹不得,只能不住的吼叫。

“怎么回事?”老爷子在院里听到声音,急忙跑了进来,看到被道长制住的张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爷爷,我没事!”张墨挣扎着站起来,声音已经嘶哑,浑身大汗淋漓,刚才被制住的时候他脑中闪过了许多,最终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

道长见他恢复了正常,神情悲悯地看着他,任何人处在他这个情况,都会失去理智的,更别说小小年纪经受了这么多的突变,难得这孩子能够这么快控制自己,心性之坚毅委实令人佩服。

“小墨,其实贫道没有不告而别,而是被人囚禁关押。那天晚上贫道刚睡下不久就被人偷袭,那人武功高强,贫道猝不及防就被制住,醒来之后就发现被囚禁在地下室里,不见天日,若不是飞燕小姐相救,恐怕贫道已经遭到毒手了。”

听了道长的解释,张墨一坐到椅子上,刚才挣扎之时用力过猛导致浑身乏力,再也保持不住肌肉紧绷的警惕状态,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手无法控制的颤抖。

“来时贫道已经看过了信的内容,当然,这也是大小姐的意思。如果你仍有怀疑的话,明天早上回到县城就水落石出了。”

张墨沉默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赌一次,并不是因为道长的话打动了他,而是那封信。尽管不想承认信中所说的,但是他就是莫名的相信唐飞燕的话,从不怀疑。

跟爷爷打过招呼,他带着道长又出了村,沿着后山店蜒小路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