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哭声一点点减弱,张墨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那飞扬洒脱的热血少年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少了几分冲动,多了几分沉稳。或许连张墨自己都不知道,他正在从男孩迈向男人,长大成熟的背后就是这些使他失声痛哭的催化剂,这就是痛苦的蜕变,却又不得不经历。

唐飞燕没有搭理他,乖巧地搀住张秉的胳膊,将他扶到桌前坐在正中,关切地问道:“您觉得怎么样了?身体好些了么?”

“大…大人,速…速救镖…局。”何师爷费力地把话说完,就不住地喘着粗气,瘫在地上。

“不敢不敢。大人传唤,必是有要事,在下多等片刻也无妨的。”

乾元道长再次品了品茶,胸有成竹地道:“王县令不知从何处得知唐府押运的货物中有件至关重要的东西,碍于自己朝廷命官身份不便出手,就派人勾结贼人,可以许诺他们劫来的财宝分与他们,甚至分文不取,只要那样东西,当然,这期间的联络一定不会是书信这等留下把柄的东西,应该是有专门传递消息的心腹。根据当晚案发时间可以判断贼人兵分两路,劫镖灭门几乎是在同时进行的,如此精准的行动绝不会是偶然巧合,至于那晚贼人为何会悄无声息的进入唐府犯案,那根本就是王淮安有意疏漏、刻意为之。之后,他就将监守自盗的罪名推到镖局头上,正巧又出了张行舟一事,反倒是帮了他大忙,更加坐实了这一点。整个过程唯有一点疏忽就是那样东西在劫掠过程中丢失,只要找到它献给朝廷必能获得重赏,这样他才会飞黄腾达。贫道认为,这东西现在很可能已经在他手里了,他有意瞒着所有人,倘若真的被总镖头带人发现那伙劫匪的藏身之处,王县令马上就会带兵剿灭,不留活口,如此一来就再无人会泄密了,即便拿不到那东西,也可保自己安然无恙。”

二人屏住气息,丝毫不敢妄动,近在咫尺的距离刚好可以看清那人的相貌,张墨实在是佩服道长过人的敏锐。

早上二人刚走,唐飞燕立刻安排人手将灵堂封闭,告诉仆人们不得进入,道长正在里面做法驱鬼,自己亲自坐镇,防止露出马脚。

“贫道现在也只有这个方法了。天时、地利、人和三者,我们只有抢占天时,望上天成全了。”道长苦笑不止。

拒绝了旁人的搀扶,二老就这样慢慢地走在前面,身后是沉默压抑的马车以及更加沉默压抑的人群。

面对这个尚显幼稚却满是无畏的少年,唐飞燕二人也不得不让步。有时,面对质疑,无所畏惧的坚持要胜过天花乱坠的话语。

对这大小姐,只记得灵堂中她一直在哭,再无其他印象。方才唐飞燕在前带路之时,曼妙身姿已是晃得他有些飘忽,觉得这名门望族的女子果然不同常人,眼神有些游离,突然被唐飞燕回头发问,看到她的容貌,张墨觉得时间凝固了一瞬,竟然窒了一下。

乾元道长当着何师爷与唐飞燕的面,将夜宿张家村一事大概说了一遍,二人这才明白,只是心中还是半信半疑。

院落重重,房屋座座,偌大的唐府像个迷宫,将张墨困在其中,转的他头晕脑胀,最后混在家丁之中,跟着人群才赶到了事发地点,竟然是唐府的灵堂。

又站在了鬼树林前,张墨很开心的一头扎了进去,咯吱声响起,直向林间深处蔓延。不多时,他又钻了出来,向着林间某处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老爷子闻言开心大笑,说道:“道长吉言,只是老朽这辈子对这相学一事并无依赖,儿孙自有儿孙福,若孙儿真是如道长所言,老朽这里先行谢过了。可惜老朽另一个孙儿在外闯荡,不然也可以让道长端详一二。”

下定决心之后,他右手反手将随身携带的匕首拔出,在大家愣神的瞬间,伸出左手小指,寒光掠过,血光迸现,一截小指掉在了地上。

“都给老子住手!”一声怒喝,震得人耳朵生疼,大堂内外人人看向张秉。

王淮安定了定神说道:“据实上报府衙,即刻派人快马前去。我先去唐府,你安排人手保护唐大小姐,然后与我前去十里渡。”

唐学理翻身上马,一声轻喝,纵马飞奔而去。眼见得单人匹马消失在街道深处,唐学智独自站在门前,怔怔的发呆,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旁边的仆人看到唐学智依旧站立不动,忍不住劝道:“老爷,天凉风寒,先回去吧。”

老驿卒眉头一扬,嘲笑道:“哟呵!久闻张总镖头‘浩然’在手,一身正气,邪魔莫侵啊!怎么?想自残?还是气糊涂了?”

老驿卒佝偻着腰站在大堂门口,看到大伙端上饭菜之后,原本要下去歇息,却被张秉挽留住了:“老爷子,今天这么多人,您也别回去了。咱们好好吃一顿如何?日后还要请您多多照顾呢!”张秉十分诚恳的拉着老驿卒,让他坐到自己身边,老头拗不过,最后连声道谢,感激涕零。

距县城千里之遥的京城,车水马龙,人声喧嚣,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一个政权的中心在光鲜亮丽的背后往往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地方,比如这座位于城郊的庄园,表面上它与其他的庄园完全相同,但是所有有意无意靠近这里的人都会消无声息地消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也没有人愿意去查他们的下落。

“总镖头言重了。在下及随行护卫必定听从总镖头调遣,请老爷放心。”这种极其谦卑的语气令张秉也不免得有些轻飘飘了,此人能混到总管并非偶然。

“张秉叔,您……您怎么在这?”脸颊上火辣的疼,使得张墨如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要不,我们去喊人来帮忙吧。“个子最小的少年胆子也最小,说话声音都有些发颤。

王淮安分开人群来到马前,跪倒在地叩首答道:“回大人,下官江yīn县县令王淮安。”

燕杰扫了他一眼,一声令下:“拿下!”四周虎狼之士齐上,将王淮安五花大绑,押解起来。

“大人!大人!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啊!”王淮安拼命喊冤,吓得大哭起来,大有蒙受不白之冤的样子。

燕杰冷笑一声,一挥手,一颗人头血淋淋的落在他面前,王淮安吓得浑身哆嗦,仔细一看,正是那rì东厂派来之人,心中暗道完了。

一旁的何师爷走了过来,向燕杰禀报:“禀告大人,县令王淮安勾结山贼劫杀镖车,抢夺财物,私通朝中权贵,涉及谋反,并意图shārén灭口,证据确凿,望大人明察。”

王淮安全身冰凉,一下子瘫在地上,他万没料到这何师爷竟是府尹大人的亲信,还傻乎乎地派何师爷带人前去埋伏,准备袭杀张秉,现在反而白白授人一个证据,真是糊涂。

燕杰看着瞬间崩溃的王淮安,不屑地呸了一口,命人带到随队来的囚车上,一会押回府衙。

张秉适时地走了出来,跪倒叩首:“多谢府尹大人明察秋毫,救我等草民之xìng命,我等必感恩戴德,不忘大人恩情。”

燕杰饶有兴趣地盯着张秉,根据之前的情报,这振威镖局的总镖头可是一条硬汉子,算得上是正人君子,刚正直言,为人豪爽,与他xìng格颇像。

“起来吧,你应该就是张秉了,先把你的车队整顿好。”

张秉马上起身整顿车队,很快就恢复了秩序,他再次来到燕杰马前,请求道:“禀大人,我等原本今rì便要归隐而去,王大人一事与我等并无瓜葛,还望大人放我等一条生路。”

燕杰亲切地笑道:“那是自然,我今rì前来本就是为了王淮安,其他人均不在我抓捕之列,你们走吧。”

张秉面露喜sè,再次跪倒叩首感谢,上马就要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