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生,自认为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没什么缺憾,然而,终究和这女儿是不亲的。

少年猛然摇了摇头,直至收起了不知将走向何处的遐想,举起杯子灌了口水,又像一只狗一样沿着杯沿慢慢舔舐,仿佛在吃什么美味的东西。

少年红着脸,结结巴巴问道:“姐,你……你怎么出来了?”

“篮球队里,他打球还比我好一点,我好像并不能……”

思索片刻,他穿上黄色鸭舌帽,正了正帽沿,带上墨镜,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为自己妥帖的考虑感到骄傲,然后中气十足大吼一声:“服侍生,打包带走!”

所以他刚刚的“么么哒”、“爸爸”就很生疏是吗?

“姐。”

看着她两端嘴角溢出的津液,顺着脸颊流到纤细脖子里,他的心中竟然产生了诡异的快感。

最终,他坐在旁边,做贼心虚似的往前往后观察了一番。

缘分如此奇妙。

沈嘉文把手中半湿的毛巾挂在墙上,对着镜子略微整了整居家服,她刚洗澡出来,怕有不妥引起尴尬。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后,才到隔壁敲了敲门。

隐约可见里边黑色的胸罩,光洁的肌肤从洁白的衣领中探出一角。

不知过了多久,心中藏了很多心事的少年才出声询问:“妈都跟你聊了什么?”

沈母听了十分开心,像个孩子一样拍了拍手,嘴里念念有词。

他的姐姐,是真的回来了。

轻盈的夏季鞋将她颀长的身姿微微托举着,似鸟儿即将展翅高飞。她的影子被落日拉得很长,离他很近。

“妈生病了,跟你说一声。”

“新春快乐!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祝你生活愉快,学习进步。另外,微信好友已满,请互删,谢谢。”

年夜饭上,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生性阔达的沈父都会调侃:“嘉泽啊,你还记得你有一个姐姐吗?”

男生俊朗的面容漾出惨淡的笑容,夜幕下,少年失望的目光渐渐变得决绝,似荒野中孤注一掷的野兽,滚烫的视线令人心惊。

“那你有时间,能不能经常回来看看我?”

沈嘉文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办公室里的声音瞬间停住了。

沈嘉文又说:“算了,你也先洗洗吧。”

她的性子,也不是那种光吃醋不干事的女人,一来二去,也渐渐熟悉了工厂的业务。派单拉单等工作也干得得心应手,作风雷厉风行,硬是靠着不断学习,从一个初中没毕业的农村妇女成为了乡镇杰出妇女代表。

沈嘉文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模样,既不阻止他的小手摇摇晃晃她的衣角,也不蹲下身子安抚他幼小而脆弱的心灵。

她的停顿让少年心中的忧虑更甚,觉得她刚刚所说的“自己不是生活白痴”其实并不尽然,她对自己的身体都不上心,冰箱里的冷水直接喝,想必平时工作忙,也不怎么注意饮食。

这种忧虑甚至不自觉显露在了脸上,这引起了女人的注意。

沈嘉文思考一番,有了主意后微微一笑,“没关系,我提前约车好了,明天早些起。”

“不行!”少年语气坚决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一个人凌晨坐车,这太危险。”

“国内治安还算可以,不必过分忧虑。要是在国外,这个时间我确实不敢一个人出门。”

“网约车不安全。”

沈嘉文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语气难得变得温和,“虽说是有概率,然而整体来说并不算大,就像车祸一样,做什么事都有概率,我们总不能因噎废食。”

少年急忙辩解:“这是不一样的!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我会很小心,放心,我有自保的手段,包里有防狼喷雾,遇事直接报警。”

“姐……”少年放软了姿态,声音低低的,看着她的目光也湿漉漉的,就像一只即将被遗弃的小狗,“概率无论大小,遇上了就是百分百,别让我担心好吗?不急着走,可以等一个好的时间,也让我安心点。”

沈嘉文其实并不是故意选在这么一个尴尬的时间,只是事出有因,当时也没多想。

“当时没想过这么早走,只是……”她顿了顿,揉了揉眉心,神色间有些倦怠,母亲的事结束后,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票订晚了,近期的票都售卖完了,只能选这个了。还好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沈嘉泽把手撑在墙壁上,低垂着头看着她,虽是做出居高临下的俯视动作,却难以让人感觉冒犯。相反,尚显稚嫩的少年露出一副哀求的表情,其实是很难让人不动容的,沈嘉文也不例外。

她理解他的担忧,却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生活。

每个人都是在肩负着许多东西前行,可能包括义务、责任,甚至是风险,这些东西或许能转移一时,却不能转移一世,就像她选择放弃一定的自由回到国内一样,一时的逃避其实是很没必要的。

或者干脆停滞不前,很舒适,也很安全,但这不是她的风格。

人无法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只能在风险到来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至于其他事,交给命运来决定。

看着她越发坚定的神情,沈嘉泽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沈嘉文摆了摆手,不容拒绝地下了逐客令。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要期末考吗?去吧学习,我也要休息了,明天要早起。晚安。”

看着她眼中露出的倦怠,那似乎是,从心底深处流露出来的倦怠。似乎母亲的状况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尽管这些天来,她未曾表现出一丝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沈嘉泽能体会到她平静无波的表象之后,内心深切的孤独和彷徨,她急于离开这里,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也在体会着为人子女的忧思。

与她不同的是,他的忧思里,多了一个她,只是她并不知道,一丝半点都不知道。

倔强的少年咽下了嘴里的劝说,抿了抿唇,嘴角扯出一抹微笑,轻轻地说了一声:“晚安。”然后帮她把门带上了。

他不怪沈嘉文一意孤行,平白让他牵挂让他忧心让他寝食难安,此刻他只恨自己为什么那么稚嫩,稚嫩到尚不足以得到一张驾照,为什么连这点小事都没办法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