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夫子的话,弟子在和寿哥儿道将来发达了定要好好孝敬师父呢。”贾环半真半假的探田江海的口风。

田江海若是知道自己这话被人听到,肯定会怒的,贾环连忙轻手轻脚的走回门口,再放重脚步大声道:“夫子在家不?”

王夫人见贾环仍旧哭着叩头,知道此刻宝玉是不中用的,连声喝道:“琏儿!琏儿!扶你环兄弟起来!”

后来做好做歹,到底定了八百两银子。本来要一百两银子的定钱,贾环二人都没带,长寿想拿自己拿几颗珠子做押金,倪二笑呵呵的道:“赵小哥何必如此。我与此地里正很熟,与他借百十两银子与你作定钱便罢。”

“出府?哪有赶少爷出府的道理?”赵姨娘自生下来就在府里服役,向来只见到小姐出阁,还从没见过少爷分出去单住的。

贾母王夫人交代了无数话,包括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抓住机会、不要想家的明示,以及苟富贵勿相忘的暗示。贾元春才垂着泪走了。

宝玉是个极聪明的,祖母姐姐们那种带着宠溺的夸奖见多了,很分得清和这种类似崇拜的眼神的区别。见弟弟看天神一样的望着自己,如同打了鸡血,定要指着刚才叫的字让贾环认。贾环自度不能表现出头,每个字都要他教个四五遍才认得,而且必然过后忘个一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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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搬起来也麻烦的很。”长寿不乐意,“府里还在苛待你和姑妈吗?我老子娘还和气吗?你几时能出府参加科考?”

“舅舅舅母身体都很好,就是想念你的紧。还托我带了好多东西给你。”贾环一边拉着长寿参观一边与他说些家常里短,劝他道:“要我说,念书也不记在一时半会,多抽时间出了走走,见见人,不然,累病了反倒得不偿失。”

“想念我,见着还是念叨的不行,烦。”长寿如同所有正值青春期的孩子一般,厌烦父母的唠叨,尤其是父母不怎么靠谱,尽管知道父母是为自己好。

两人说些闲话,时间就不知不觉过去了。不一会刘时谦过来了:“这么多朋友为你的事过来,你拖着我做壮丁,自己倒是躲个自在。”

“一会子我就过去了,劳烦师兄了。”贾环含笑作了几个揖。

虽然与刘时谦岁数相差不大,因常向他请教功课,长寿倒是把他当个师长看,一见着就行礼下去。

刘时谦却是带着几分不耐烦道:“不用多礼。既是来了,过去吃杯水酒,耗在前面却不显热?”自己好意替师弟出头请人,拉关系,这蠢货只顾说些不相干的,刘很不舒服。

贾环也知道自己做主人的不好长久不露面,于是邀长寿过去:“与座的才学都很好,你往后也是也考试做官的,不可不多多与他们打交道。”

长寿远远望去,众人或是芝兰玉树,或是俊逸风流,举是气度非凡的,自觉有些形秽,死活不肯去:“要交往,也得先入了学。如今我进去算什么事。”坚持立刻要走。

贾环仔细一想,长寿没功名在身,又是奴婢之子,想来不会被那些才子名士看在眼里,受了轻视,反而更不好了,只好依了他。

刘时谦拉着要送表哥的贾环道:“出来这么久,仔细别人罚你酒。”

贾环明白刘时谦虽然看在自己份上指点长寿几句,骨子里还是极为瞧不起长寿的,又受了师兄的恩惠,很不好过于违拗了他,只得往回走。

谁知没走几步,便听到有人叫门,接着是一个声音道:“不知道贵主人可在家?能否舍我们些水喝?”

贾环听得奇怪,便回头望去,只觉得那其中貌似主人的那个很是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脸上堆着笑迎过去,道:“公子肯光临寒舍,倒是我等的荣幸。”刘时谦面色略动了动,也礼数周全的上前招呼。

第33章生分

贾环听得那公子自称金四,立马记起了小时候上街那岔,仔细观察,五官果然有当时的影子,于是再拜道:“当初多谢公子搭救之恩。”

金四笑道:“你记性倒是好。”却转身向刘时谦解释道:“我说出来转转,走到附近口渴的很。听乡民们说贵处恰逢喜事,就过来讨杯水酒喝。”

贾环囧之,广通寺就在附近,很乐意奉承你家,至于沦落到讨水喝的地步吗?真是醉翁之意司马昭之心啊。

刘时谦笑容满面:“师弟乔迁之喜,不过相好的朋友聚聚罢了。”尽管心里面恨不得把他抽走,还真做不出端一杯水给他吃,喝完让她滚蛋的地步。

于是金四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若入无人之境,走在前面进了后花园。贾环看到刘时谦的脸色发臭,也是有几分抑郁。

刘时谦见贾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几大步赶到前面去,对在座众人道:“这位金公子偶过此地,同师弟有过一面之缘,刚好听说师弟乔迁,就过来聚聚。”

能得刘公子青眼的不是一般人,出了前科的进士,便是书香门第的子孙,再者是很有文名的才子,个个都是晶莹剔透的心肝儿,听得这话,就知道这人跟刘时谦没太大关系。好在有那么几个会来事的,也有略猜到其身份的,围着金大爷说了几句话,倒也显得不那么冷落。

贾环见师兄只是笑,也不招呼他,只好问闲下来的金四:“上次受到公子的恩惠,没得道谢的机会,惭愧的很。公子何处高就?向来很少遇到。”

“你没遇着的人多呢,这会子会装大人。人家有正经事呢,莫要歪缠。”刘时谦赶过来刮刮他的鼻子,“胡瓜切好了,去取来吃。“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金四不以为然,“我一向在江南替家父打点生意,很少回京,自然见不着的。”

贾环第一次人前被当小孩子对待,很有几分面上挂不住,讪讪的起身去拿瓜果。

这边金四见到贾环快要过来,就向刘时谦道:“我有一些为难,听闻先生博学,很想请教一下。”

刘时谦本来常驻京城,就是为了防止搅进去,这会子当然头大,可他究竟年轻,也不能很拒绝他,道“我年轻无知,不过大家看在师长的面子上有所教导,却是自知无能,别人家的事不敢过问的。”

金四当然知道船云书院一向的立场,得到这个回答也是不意外的。不过他见到贾环一副很好奇的样子,接下来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先生能听我说说,就是帮忙了。我刚才说过,家父派我去江南打点家里生意,最近才叫我回来。我离开京城好几年,回来才知道家里兄长竟有些摩擦。如今大哥二哥找我评理,各有各的说法。爹爹也是很头痛。我又怕伤了兄弟们的和气,又怕父亲气坏了身体,很是焦虑。”

旁人虽装着自在谈话,大多俗着耳朵听这边的话。有些出身略好些的,都有几分见到金四,多少知道他的身份,即便是不认识的人,哪个不晓得大皇子和太子不合,陛下特意找了在江南代圣巡视的皇四子回来?因此都等着看船云你这边表态。

刘时谦想到这里,刚要开口拒绝,却见贾环道:“常言道,家不和,防邻欺。家里父子兄弟不合,的确是很为难的,也不是我们做幼子该管的。依小子的愚见,所谓庶不与嫡争,幼不与长争。好好替家里做事,自然全了兄弟之伦父子之情。”

众人嘴巴张得大大的。

金四不待刘时谦回话击掌道:“说得好,庶不与嫡争,幼不与长争。贾公子果然不愧是江海先生的弟子,往日竟是我轻视了公子年幼,公子莫怪。”说道最后,站起来就准备作揖。

虽然不喜贾环多话,这会子也不能不管,刘时谦拦着金四作揖的动作道:“师弟是个小孩子,说话不妨头是真的。金公子莫与他计较的好。”

“师兄又瞧不起我,我哪里小孩子了,”贾环不服道,“别说我们一般的人家,就是皇帝家还不是这样?想当初唐太宗时期,太子承乾为主上所重,魏王泰为君父最爱,却都无孝悌之心。晋王治虽然年纪最幼,却生性仁孝,极重兄弟情分,最终得登大宝,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时谦气的发抖,金四却上前道:“刘公子不必苛责令师弟。贾公子虽然年纪轻,说话直了些,却是极其明白有主意的。”又对贾环道:“你师兄只有为你好的,只是你的主意实在帮了我大忙,我往后有了结果,定然谢你的。”

刘时谦自知犯了大错,不曾完成师傅的嘱咐,也不推卸责任,直接向钟山写信请罪。把贾环单独叫到书房里道:“环师弟,你也太性急了些。你可知道今日那金四是谁?”

虽然用不知道三个字来糊弄会比较容易得到谅解,可贾环实在没勇气昧着良心欺骗师兄:“他的兄弟叫金八的,以前和师父一起时见过。他大约是当今的皇四子吧。”

“莫非你晌午说的那些话是故意的?”刘时谦感到很失望。

贾环自然知道刘时谦是怕站错了队,连忙安慰道:“师兄你放心,最后得到圣心的必然是皇四子。”最起码,贾元春是四王爷的小妾,后来又作了下任皇帝的贤德妃,想必没得其他作了皇帝的想捡兄弟的破鞋吧?

“你很好。”深恨贾环有意拖船云书院下水,刘时谦点点头道,“昔年魏武帝南下,东吴震惧,唯有鲁子敬忠心为君、一力主战,遂成东吴割据之势,孙仲谋得以长为吴主,鲁子敬也位极人臣,简在帝心。我看你这为将来君主谋划定策,就是写不出隆中对,也立得了从龙之功了。”

贾环听得师兄这么不阴不阳的说话,晓得他是动了真怒,张口却说不出话来。他的确是想为将来多弄一重保障,却绝没有为了富贵荣华给师兄下套的意思。可无论初衷如何,事实在那里摆的,自己干的好事,少不了拖别人后腿。

对着疏远的人贾环可以面不改色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可他无法用任何接口敷衍刘师兄,于是只有默默的退出来。

亲眼看到贾环给自己公子惹得祸,等在外面的书童田七见到贾环出来,没得什么好声气:“世人都以为众横捭阖、争城掠地、治国安邦是大才,却不知眼光独具,善择明主、抓住表忠心的好时机,方是富贵之道。往日里田先生常说公子胸中有丘壑,必成大器,我们不信。现在看来啊,我们都小瞧了公子。往后公子富贵一时,千万不要记恨我们平日里薄待了你。”

刘时谦隔着窗户道:“田七,不得无礼!”

“是,公子。”田七用一种带着鄙视的狗腿态度跟贾环道:“贾公子,您是贵客,又是大人物,千万别和我们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