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容易有了个遮雨的屋子,我怎的会不过来看?”长寿骑马过来的,晒得脸红红的,又四处打量他的屋子,“你这屋子倒是宽敞许多,住起来想必极凉快的。也精致的很。”

贾环却想到了这点,不想让表哥心里有疙瘩,就道:“世上尊贵都是皇上给的。除了皇家,谁有比谁高一等呢?到时候你我有了出息,看他们又哪番模样?”

“过过眼瘾罢了。”这声“发财”显然刺激了他,田夫子也顾不上与他分辨程门立雪,怏怏的道,看到贾环忽然又来了灵感,眉开眼笑了,招了招手道,“乖徒儿,过来,为师考考你。”抓起一把金银道“你说,这几个通共有多重?”

又不敢接着说“你不许哭了”、“你不许抽噎的这么响”,瞧着情形越发的不象样,王夫人急的没了主意,心想:“反了反了”,口里不住道:“成何体统”。

贾环再一次感谢贾母对赵姨娘和自己的轻视。因为有意无意的慢待,历来赏给贾环并赵姨娘的东西,都是分量极重的金银。那些工巧精贵别致的东西,也只是买了贵,看着好,等着变卖的时候,还是这些金银什物最实成。

赵姨娘自然不理解:“他不长进,与我们什么相干?老爷绝不会骂我们的。”反正她有本事挑的贾政只恨贾宝玉。

第10章第10章

自己的知识水平遭到质疑,宝玉不爽:“那当然!”看到弟弟的眼睛再次向老太太的哈巴狗转变,心情才好起来,“过来我教你。这是‘王’,舅舅家表哥就是这个字啊,这个是&*&%¥#@”

========

“这正是我忧虑的呢。”表兄弟两个大眼瞪小眼,却是束手无策。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贾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代儒哪里有心教书,只任得那些顽童胡闹。贾环也不过是混吃等死,好在王夫人并没有抓住别的把柄折腾,这一年的日子也略可说得上平安。

这天听得贾瑞要喝独参汤,贾环明白他的日子没得多少了,心里生出一个计较来,于是准备了一下就过去:“太爷,老太太,瑞大哥这两天可好些了?”

“精神还好,难为你多次过来看他。”代儒夫人让小丫头接过贾环手里的纸包,让座。代儒只是不住的打转,叹气。贾瑞在里面听到声音了却是开口道:“可是环兄弟?进来我们说说话?”

久病的人屋子里难免有一点味道,贾环控制好面部的表情,打了帘子进去,却见贾瑞的脸上已经瘦的没有一两肉了,只剩了一双无神的眼睛大大的在脸上,“精神果然是好了些。”贾环只有昧着良心说着这家人爱听的话。

“我自家事自家知道,过一天少一天罢了。”贾瑞喘了口气道,“好兄弟,当日多次赚了你的酒,自我不好了,你有看我几次,我是个瞎子,今日才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反正都这样了,你往后只提防着那个凤婆娘吧,我这样都是她害的。”

贾环无语,自己上前去勾搭,还在外面拿着凤姐儿的名声当炫耀,王熙凤不整死你,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凤辣子”的名号。都这会子了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真是好笑。

代儒夫妇开始是悄悄地抹眼泪,这会子听说这个了,心里暗恨,又不敢表露出来,因为贾环也算得上王熙凤的小叔子,难免不太待见他。

贾瑞提到王熙凤,口里又胡嚷嚷起来:“美人儿,你真的来了,果然没有哄我。”手脚乱抓乱动。

代儒夫人连忙让人给他灌安神汤,一通忙乱之后,对贾环道:“家里乱哄哄的,也没好生招待你。”又让小丫头给贾环拿点心果子吃,“虽然没得府里的精致,到底自家做的,干净。”

“老太太不必麻烦了,我吃了一大碗面条子才过了的。”因为怀疑这东西是特意作了给贾瑞吃的,贾环有点恶心,吃不下,又怕代儒夫人不好想,赶紧转了话题道,“我听芸儿说,瑞大哥哥要吃独参汤。恰巧我长寿表哥前日得了些长白山的人参,就孝敬了我姨娘。我姨娘想着自己用不上,就让我拿来看瑞大哥哥用得着不。”

“好孩子,我瑞儿果然没说错,你真是个实心眼待人极好的。”代儒家原本是条件可以的,只是贾瑞这一病,把家底折腾的差不多了,如今要吃独参汤,自己肯定没得钱去买。贾环这雪中送炭,把代儒夫人向荣国府求药不得的眼泪全招了出来,“我老婆子就这个独苗,求神拜佛,求爷爷告奶奶,连一两参须也见不着。这下我瑞儿有救了。”

“寿哥儿说,这参只有三五年,好在是野参。药劲儿倒是过得去。”贾环看到贾瑞夫妇那副表情,只剩下天下父母心这句,“长寿哥哥那里还有五六只,要是瑞大哥吃了后有效,我再拿过来。”

代儒夫妇对于贾环称呼自己姨娘家的内侄儿表哥还是很有意见的,不过自己孙子用的人参是长寿拿的,也只有捏着鼻子让长寿作了贾瑞拐了弯的亲戚。

那些人参效果应该可以,没过多久,代儒夫人就遣人请贾环过去(估计代儒是拉不下面子),说了好多感谢的话,且不好意思的提出有没有多的。贾环就当时让人去长寿那边把剩下的几支参拿过来,道:“就说我急着要,立刻取过来。”不一时长寿就遣人送了七支来:“一共剩下五支好的,有两支前儿孝敬给钱家姨爹,这三四支小的不来拿不出手,是留着自己用的。因想着多进一点参汤是没得坏处,太爷莫要嫌弃。”

第39章双赢

独参汤只是用来吊命的,代儒等又搜罗尽家中所有,为贾瑞球了各种偏方。贾瑞一心想活,再恶心的偏方也能够吃下去,看得他祖父祖母暗自垂泪。医药也不能和阎王抢人,贾瑞在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以后,在这年秋天咽了气。代儒夫妇年龄已高,没了唯一的孙子,哭得要死。虽然有那么几分恼怒,可叹家徒四壁,为了体面地送孙儿走,代儒也只有厚着脸皮接受荣宁二府的馈赠。

贾环也跟着同学随了份子,想到此事不可不跟长寿商量,于是特意过去,早把丫头们屏退,道:“寿哥儿,我一向想出府考试,只恨没的好法子,如今恰巧有机会,又不知道该不该把握。”

“只要与你的名声无碍,还不该趁早出来!有什么为难的?”长寿十分奇怪,“难道他们作践的你们还不够?”

“今年春借你人参的瑞大哥你还记得?”贾环揣度了半晌,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不记得?他爷爷是你先生来着。只是他上个月就不在了啊,又与他什么相干?”虽然一起长大,长寿还是跟不上贾环的脑子。

“他爷爷好不伤心,一辈子老来无靠,可怜得紧。”贾环慢吞吞的说完这一句,绕弯儿绕得不耐烦了,心一横道,“这正是我说的机会了。表哥只往王孙异人身上想,就是了。”

王孙异人,也就是秦始皇嬴政的老爹,是太子极不得宠的小老婆生的儿子,所以被送去赵国当人质,本来非嫡非长,怎么也轮不到他做太孙的。吕不韦看中了他,就替他谋划,游说华阳夫人养他做儿子。为了讨好尊贵的华阳夫人,异人还特意改名子楚,以示对嫡母的尊重。后来子楚果然做了秦王。只是这跟表弟有什么关系?长寿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环哥儿,你不会是打算好好地侯门公子不做,倒愿意做贾太爷的孙子吧?”长寿想表弟出来,是想分的应有的东西,光明正大的出来,可并不是抛下所有,光着身子被赶出来。

“能全须全尾的出来已经是造化了,反正也不指着他们什么。想要什么,考完科场自然都有了。”侯门公子,转眼间就可能是罪人后代,而作为一个清贫教书匠的后代,却是安全、清白的出身。不过这话贾环可不好跟长寿说,“我忧虑的,不过是我阿娘而已。没了我,太太愈发的要作践起来了。”

有把庶子过继给其他人的,可从没得把小老婆打包送人的,长寿也是挠挠头:“这的确是麻烦,就是可以托我老子娘捎银子过去,上面的事情我们也没得法子可想。”

“错过这个机会,可就难得选一个不两败俱伤的机会了。”贾环很不愿意放弃这个时机,只是赵姨娘真的不好安置。也许开始贾政是因为其它原因喜欢赵姨娘,但一个上进的儿子绝对会大大加重赵姨娘在贾政心目中的分量。“可所谓母以子贵,子以母贵。我过继出去,连跟老爷太太都要改口叫叔叔婶婶,谁还会把姨娘放在眼里?”

的确,赵姨娘再胡搅蛮缠,贾府还是会容忍她不少,这跟她的老爷的宠没什么关系,更多的原因是,老爷活下来的子女当中,有一半都是她生的,所以,没有贾环的赵姨娘,前景堪忧。“不然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要是可以想,就不会拖到现在了,所以讨论的结果是,探探代儒的口风,再做打算。

贾环于是在贾瑞做七七的时候特为提了祭礼前去,却见代儒夫妇形容枯槁,老了好多岁。屋里只剩下了一个上十岁的小丫头,十月天了,还穿的单薄,冻得直发抖。代儒让贾环坐:“瑞儿那么多混账朋友,却有你和芸儿是念旧的。”

“瑞大哥待我们极其实在,如今我们来看看也是正理。”贾环见代儒夫人不住的哭,也只有劝道:“老太太最近多保重些好,多往以后看,莫要太伤心了,不然,瑞大哥走的也不安生。”

此言一出,代儒夫人哇的一声就“我苦命的孙儿啊”哭起来:“我们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哪里有什么以后啊!那些人也太狠了,我就一根独苗,偏偏要治死了他。我……”

代儒听她说的不像了,连忙喝住她:“瑞哥儿自己生了病,哪里有怨这个怨那个的道理?”

贾环尴尬万分,赶紧道:“原是我多嘴了,其实我只是替太爷、老太太忧心。如今瑞大哥没了,我们自然都是伤心的。只是日子还是要过的,温饱自在,在我们这样的家族自是不愁。太爷、老太太身后可怎么办?”

“有的糊口饭吃就算是好的,哪里顾得了死后的事?”代儒夫人已有几分不悦。代儒却是听出了点什么:“你的意思是?”

“为太爷、老太太着想,不如过继一个本分的子弟过来。这样不惟太爷、老太太可以享些清福,就是去了的大伯伯也算是有后,岂不是好事?”

“哦,”代儒沉默了半晌道,“你想必是有了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