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小心的,不敢太大力,带着些讨好小心翼翼德摇了摇。

话没有说话,叶知秋就提着心,皱着眉。

叶知秋收回自己拂过案桌的手,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田甜撇开脸:“谁说我惦记他了,我只是念着他的恩,他不告而别我欠他的银子还没还清,等还清了我就不欠他了。”

纵使叶知秋过得再颓靡、纵使他是个结巴,可还是像那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哪是她这样的人可以触及到的?

纵使她拼命压抑着,努力拉开自己和少爷的距离,可仍会在夜深人静悄悄地想上一想。

可而今,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到这位爷。

这真的是件和可怕的事。

田甜低着脑袋想了会,沉吟好久,才说:“少爷您给我一段时间,这银子我定然会凑齐的,我不会亏欠你。就是……你得多等一些时日。”

可只有叶知秋才知道,这种贪念在她讨厌他的面前会有多么的绝望。

思及此,春十三打了个冷颤!

是……是田丫头的主子。这……这怎么可能呢,田丫头是卖给管窑子场的杜娘子,有了主子,怎么还会到楼里做厨娘。

田老汉怎么也想不到,他原只想着那丫头进窑子后,自己家里便当没有过这个丫头,可谁能想到,那丫头竟然有那么好的福气,否极泰来,还挣了不少银子!

可如今若不是叶知秋说出来,她可当真忘了个干净。

可田甜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每日该怎么忙就怎么忙。可惜她风评不好,顾斯年因着外头的风言风语也有意无意的和她拉开距离。如此一来,田甜在厨房里更是受人排挤,那些本被她抢了风头的人更是让她连掌勺的机会都没了。

因为身份、因为权力、还因为那人……

春十三可想不到叶知秋吵架的样子。

见他浓眉紧皱,赵曼文心疼的要命。

更何况,他还知道,这丫头肯定是故意的。

还暴露在这个心思深沉、不要脸皮的丫头面前!

田甜捡起来看了,脸色立马就白了。

他看着她,很是惊异,同身边的沙弥说了什么,刹那,偌大的佛堂内只有他们二人。

从树脚跟到树梢,到处都是,斑驳一片,难看极了。

“去睡,吃食自可以去食肆买,屋内无需你做之事,昨夜想来你未睡好,去睡吧。”

叶知秋看着他,好像有无数的话要说,却黏在喉咙里,最后只留给她轻视、厌恶的眼神,便推开她,转身噙着嘲讽的笑慢慢阖上门。

按叶知秋这种性子,必不会有意的告诉他人自己的喜好,如此自己从这一方面入手,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个丫头留在他身边还颇有必要?甚至转变了心思?

春少爷彻底被说动摇了,站起来想了想道:“约莫也有些道理。”说完,又故意磨蹭不走:“要是这丫头不行,我可要回来重新换个你们这儿的头牌走的!”

是熟悉的肥腻的猪油渣,卷着清爽的荠菜,田甜连吃了好几个才觉得自己肚子里暖和了些踏实了些——虽然嘴里正在嚼的饺子皮还有些生。

可能是他现在看上去太好欺负了,田甜忽然想到了自己刚到他宅子里的样子。

总爱板着一张棺材脸,心比石头还硬,性子也稀奇古怪的很。

回想到以前,田甜也觉得心酸,于是像翻旧账似得慢慢和他数落:“恩,你以前都很坏的,我刚来府里什么都不知,你还处处为难我。叫我洗衣洗被,我瞧见你床下有个脏娃娃便洗了,哪晓得拔了你老虎嘴上的毛。”

说起这,叶知秋愣了下,脸色很有些不自然。

田甜心里一激灵,知道自己约莫是戳到他伤疤了,刚要说什么,却被他抬手压了下去,而后他拿来纸笔写道:“那虎头布偶是……是我爹另一个夫人在我幼时送给我的。”

田甜下意识问:“很重要?”

刚说完,就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若是重要为何又遗弃在床下,哪怕沾满灰尘也不管?

叶知秋顿了下,写道:“以前很重要,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便变得不重要了。”

田甜看了没说破,那个布偶已经烂在他心坎里了,就算脏兮兮的不成样子,也不能让人翻看一下。

更何况,若不重要,为何被别人动了一下就会气的脸红脖子粗?

想起那个夫人,叶知秋对她的感情是极其复杂的。她不喜欢他,因为他的存在意味着他父皇对她的背叛,可她在无子的时候又只能抚育他,因为他是父皇唯一的子嗣。于是她一面宠爱他一面虐待他,直到她有了自己的子嗣,那根紧绷在情感临界点的弦才断了,仇恨、愤怒和被背叛的绝望盖过了那一点点儿的温情,只想杀了他,然后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自己的孩子。

其实叶知秋能够理解她的,他看过她坐在自己的宫殿里看着窗外直到天明,看到她穿得雍容华贵站在群丽中笑的心酸、也看过她努力地压抑自己心里的恨,努力地对他好却仍换不来父皇的日日相守。

他能理解的,可被她虐待的时候、被她派人刺杀和诬陷的时候才会觉得难受和绝望。

所以他才弃京而去,愿意龟缩在这小小的襄阳城内偏安一隅。

如今,他既然已经答应要娶田甜了,就要信守承诺,这辈子只同她一个人在一起。他也知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在他们这种天潢贵胄的人中几乎是痴人说梦,但是,他愿意脱下他身上的这层皮,只和田甜做人间最简单的夫妻。

平日里围绕着茶米油盐,也会争吵,也会相爱,过最平淡的生活。

这种念头一旦在叶知秋心里扎根,便如藤蔓一般疯长,趁着田甜有事回楼里,他马不停歇地赶往春十三那座香粉宅。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莺莺燕燕的调笑声,他皱了皱眉,推开门,春十三摊在那堆锦绣堆里,眼睛都没睁开。

日光刺眼,风吹散糜烂的香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