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就想敷衍本少爷?”何大少爷反问,“如果海棠姑娘肯陪我把这坛酒喝完,我倒可以考虑放过你们。”他手往前方一指,那里放的正是一大坛的好酒,五凤楼的酒性都是极烈的,他这么要求,也是笃定对方不敢答应。

她原是想着拿回来之后,找个没人的地方一把火烧了,但现在东西在手上的时候,又不免有些犹豫……其实,她对里面的内容,还是感到很好奇的,脑子更奇怪的念头也闪现出来,慕容悠圻他是否看了这本画册?他随身携带那么久,一定是看过的,如果是这样,她不看又未免有点不公平……

这个人正是慕容悠圻的弟弟慕容悠沂,前段日子他与慕容老爷一起去南方办事,一直都不在府中。

顾小小不解地点点头,不知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她虽不见你,心却是在你身上的,否则也不会藏身青楼,我们每次会面,每个消息的传递都能安全,不都是她的功劳?”慕容悠圻见他神情低落,也开口劝慰,后宫佳丽三千,不是自己所爱,终是遗憾。

在他身旁,八岁的和柔公主抱着他的手臂,微抬着粉嫩漂亮的小脸望着他,一脸很开心的模样。

顾小小戒备地从他身边跑进去,往他指的厨房方向小跑了好一会,才敢回头去看他,只见那人一手探入裤裆之中,对她露出一脸恶心入骨的笑,顾小小快步跑开,拐了个弯才将他那令人生厌的目光隔在墙外。心下又忍不住想,云如水在这里做事,天天忍受这男人的目光,真是倒胃口。

顾小小手握成拳头,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头,粗暴的动作立即被慕容悠圻制止了,他将自己的手覆上她的脑袋,温热的指尖在她头上温柔而有力地按压着。

她……竟然是说真的?就这么向龙伯提出不再伺候他了吗?心里猛地升腾起一丝怒气,他冷笑着说到:“龙伯管家的差事办得越来越好了,把我的人调走了也不需要来问问我的意思?”

顾小小倒因此心生几分愧疚起来,语无伦次地说:“我……你……靠这么近……我只是……不习惯……”

不会是府里的人,府里的丫头喜欢他的不少,莺莺燕燕中他向来洁身自好、目不斜视,在别人眼里,他只是有礼又有几分傲气的少爷,而不是那种到处沾花惹草、风流浪荡的公子哥,与他有不良流言传出的,很不巧也只有她顾小小一人,所以他不可能喜欢上了某个丫头她却不知道。那么,还有可能会是谁呢?

慕容夫人便接着说:“你与圻儿自幼青梅竹马,圻儿敢胡闹抓你一起‘私奔’,坏你名声,我做个主,让圻儿迎娶你过门,如何?”

这并不是什么好提议,顾小小一想到他一走,这房子又只有她一个人,一股森森凉意直从脚底冒起,她泪汪汪地望着他,拼命地摇头,样子可怜极了。

见她伸手,慕容悠圻也不阻拦,只是凉凉地开口:“妈妈,打开的时候可要小心。”

顾小小点了点头,也不为怪,从慕容悠圻刚才在门外大声叫她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会猜到自己是谁了。

顾小小听着他的这番话,眉头渐渐纠结了一条线,不满地嘟喃着:“要是有这么一朵昙花等着你,它可冤死了。”

顾小小白了他一眼,说她呆头呆脑的样子?明明是他比她先呆的好不好?一言不,转过身去继续照镜子。

深吸了一口气,顾小小脸色不善,“少爷,我听到的可是我们‘私奔’!”

那锦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顾小小的亲生兄长宇阙华,见顾小小如此,他脸上有一丝难过,双唇动了动,正想说什么,身边的青衣男子却忽然极轻地说了句,“爷,来了。”

慕容悠圻与他们迅交换了一个眼神,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顿时众人都屏神静气,蓄意待的模样,顾小小还在纳闷时,就听得四院子外传来兵器打斗的声音,叮叮当当,时起彼伏,没过多久声音又停了,只见四周黑影一闪,围墙上跃上了二十余人,与之前那位青衣男子一样的打扮,手上还拖着十余个黑衣人,黑衣人全被捆了手脚,只听得“咚咚咚”的几声响,那十余个黑衣人直接被青衣人从墙上扔进院子里,扔得干脆利落,也不去管顾这些黑衣人是死是活,就和扔粽子差不多,自然人一落地又听得不少闷哼的声音。

顾小小也看出这些黑衣人来者不善,只是他们已经被制住,她心里却升腾起一种极深的恐惧,那样飘浮不定,却实实在在存在的感觉,又像是来源于记忆的深处。

慕容悠圻这会儿倒是没注意她的异常,只扫视了黑衣人一圈,眉头微蹙,对宇阙华低低地说到:“头未出现。”

宇阙华眉间也凝重起来,对身边的青衣人说了句:“青影,不要放松警惕……”

谁知这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只听得“嗖嗖嗖”几声响,几枚暗器直朝着慕容悠圻、宇阙华和那个叫青影的青衣男子面门而去,在他们连忙躲避的同时,从墙上跃入了一个黑色身影,这个如同鬼魅一般,眨眼间就到了宇阙华的跟前,长覆脸,身形又极快,手中的长剑气势如虹,直指宇阙华的胸膛,他逼近的瞬间,顾小小看清了他的脸,丑陋的半边脸上一道狰狞可怖的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脖子,像只巨大的毒虫依附在上面,目光阴狠毒辣,化成灰,她都能认得出这个人是谁!她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响,记忆之门骤然打开,旧日的情景像忽然暴的山洪一般,尽数涌现在脑海中,只是根本没有时间让她细细回想,他这一招太过突然,她身边的三人刚避开了他的暗器,这一剑,眼看宇阙华是躲不过了,几乎是本能地,她猛地上前一步,护在了宇阙华的身前,那人的长剑“哧”地一声,狠狠地刺进了她的胸口。

顾小小的胸口一片温热濡湿,本想,以这人此剑的力道,必定会将她的身体穿透,不料却没有,那是因为有一双修长漂亮的手猛地伸过来,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那明晃晃的剑身,生生地制止了剑往前的力道,剑身是极锋利的,更何况此前,它的主人已倾尽了所有力气在其之上,鲜红的血便像小蛇一般,从手指的指缝中蜿蜒溢出,然后嘀嘀嗒嗒地往下掉。

“少……爷……”顾小小的胸口像被重物狠狠锤了一记,连喘息都急促起来。

这剑上的手一使劲握得更紧了,就在这时,青影和院内其它青衣人手中的长剑一下子刺穿了这黑衣人的身体,这一切都生在电光石火间,这黑衣人死不瞑目,眼中写满了不甘。

“妹妹!”宇阙华大吼一声,扑上前痛惜万分地将她摇摇晃晃的身体抱住,顾小小吃力地抬起头看他,露出了一抹微笑,“你是皇兄……”那与父亲极为相似的容貌及与十年前尚有几分相似的轮廓,正是她刚才一眼便觉得亲切的原因。

宇阙华听她这声呼唤,自然也知道她已经记起了一切,搂得她更紧了,说:“你怎么那么傻!”

为他挡下这一剑么?顾小小却一点也不后悔,“宇家的江山……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你……”做为皇室的一员,危急之时自然应该护得帝王的周全,江山社稷大于天,岂能让奸佞余党,伤了国本。

更何况,他们是嫡亲兄妹,世上唯一的亲人。宇阙华见她说得极吃力,嘴角也溢出了鲜血,忙说:“妹妹,不要再说话了,我们来日方长。”

顾小小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了站在自己前方的慕容悠圻身上,他那双血淋淋的手颤抖得厉害,剑还插在她的身体里,他的手亦不敢轻易放开,只是目光落在她胸口的伤口,那里渗出的血染红了那件淡青色衣裳的前襟,鲜艳的颜色像极了一朵硕大的花,他的脸色白得像张纸,双唇哆嗦着,说“你这是要痛死我么?”

一开口,却是她正想对他说的话。

眼皮却越来越沉,她只轻轻地摇了摇头,便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