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呵出的气在一瞬间冻结成冰,被庞大的气流绞碎在高天之中,玉止戈忍不住抖了一抖,他并不是觉得害怕,只是待得越久,这种冷便越难以承受。

凶兽掉落在地上的半截断掌已经熊熊燃烧起来,明艳的火光照亮了他们脸上的绝望、照亮了他们身后炼狱一般的场景、照亮了他们似乎毫无光亮的未来。

慕容冰汀神色一黯,双眸楚楚:“从何时起,无琴待我,竟如此冷淡了?”

白衣青年木着一张脸,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的眼瞳有些奇异,泛着如同琉璃一般的青光,乍一看就像两朵静静燃烧的幽绿火苗。

屋内温度骤降,庞大的冰霜之气聚集,一根森寒的短矛凭空出现在慕容翎脖颈之前,慕容翎咽了口口水,只觉被微微抵住的喉咙一阵剧痛,有一种彻骨的凉意从脚底板往上窜来。

所幸一次偶然使得他现了大衍长生诀的神妙之处,自那之后他便可以通过吸收那种兽类晶石来一点点释放自己被禁锢的修为。

然而纵观全场,真正显露身份的无我境修士却只有他们三尊,谁也说不准暗处究竟藏着多少双眼睛,又有多少心怀恶意的人正在期待着这一场争斗。

一时间,金殿中人心攒动,不少性子暴烈桀骜的甚至当场便生出了重重杀机,要将这个还未成长起来的大敌扼杀在摇篮之中。

你我二人皆不曾拿出真本事,如此草率便定下输赢,委实不公。”

这个女子生得极其美艳,最特别之处乃是眼角下方有半片振翅欲飞的蓝色蝶翼,便让人越觉得她的艳丽不落俗套,而是一种世间罕见的烟视媚行。

如今他下了暗牢,反倒恢复了一些本性,不再如当初一般惺惺作态、佯装沉稳,玉止戈耐心地等他骂完,又认认真真地用他的性命威胁了他一遍,方得到了秦非莲不情不愿的回答。

玉止戈收起玉简,淡淡道:“我与大师兄许久不见,正有些旧事要问,如今却是恰巧。”

玉止戈便不再多问,伸手接过玉碗,馥郁清甜的香味萦绕鼻尖,便使他脑中一清,便可知这真清液是个极好的东西。既是姜子虚送来的,他也没什么好顾忌好矫情的,当即仰头一口饮下,不过片刻,手脚、丹田便生出融融暖意,温润绵厚的灵力汩汩流淌在他经脉之中,连因在幽冥中受创颇重的神识也一下便舒服了不少。

那人仿佛出一声轻叹,一道无尽光坠落在光团之上,这团懵懂的神识在光束中飞快地抽出了四肢、躯干,转眼间便化作了一个完整人形,他缓缓睁开烟灰色的双眼,表情有一时的怔然,然而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毫不畏惧地看着眼前这枚连接天地、散出可怕波动的庞大金色符箓。

这个“死”字方一开口,天地间的灵气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如同水银般沉沉压在肩头,那只灰毛老猴朝前跨了一步,整个斩龙台都因此而震荡起来,6青尘勉力架起了灵力御罩护住在场的内门弟子,眼中透出强烈的不安和畏惧之色。

对于淳于峥来说,三日前的那个夜晚几乎成为了一份不能触及之痛,每每想起,满目昳丽的血腥

“赤元乾坤榜,收!”

兰若素苦笑着摇头:“我们大多是听了示警钟来的。长老和师尊都在主殿之中,并不理会我们的传信,如今大家也是一头雾水、不知所措,只能在此等候。”

上品灵器炸裂的声势几乎难以用笔墨描述,庞大的灵光像水波般淹没了数个山头,淳于峥等人已从高台上站起,数名灰衣长老井然有序地启动了阵旗护住山下观战的内门弟子,漫天而起的硝烟沙尘之中,忽然绽放了一道剑光,那剑光微青而剔透,因舞动太快而拖曳着数道残影,远远看去,就像在这弥漫的灰雾中盛开了一朵令人惊艳的青莲!

刺青中传来的神念带着纯净的满足和依赖,亲昵地催促着他想要更多鲜活的血肉,这是一个魔,玉止戈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他正在用自己的双手浇灌一只无与伦比的真魔。

而就在这满目凄凉中,一个乌垂鬓的青年手持一把青玉色长剑直冲而来,这把剑极美,这个人也同样极美,尤其是他眼中的那种神彩,亮得惊人,白雪颜只觉喉咙都被扼得死紧,她想问一问他的这把剑,更想问一问他不能退的理由,然而有一些无形的东西使她开不了口,只能无力地看着那把剑挑飞了她的面纱,轻柔而锋利地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玉止戈目光淡淡扫过身形利落跃上台来的青衣修士,微微颔:“请师兄赐教。”

秦非莲的对手是一个身穿金袍的年轻人,这个人脸上有一种凡人间王孙贵族般的骄矜之意,哪怕是面对这位内门中有名的杀神,眼神也十足挑衅、不肯示弱,他轻轻抚摸着掌下一只蠢蠢欲动的黑狼,高声道:“秦师兄,你在外的名声十分厉害,但别人信,我金惜时是不信的!今日我就要挑战你!”

姜子虚眯了眯眼,凑近了他,玉止戈低头看清了那双冷漠的青色竖瞳,内心无来由地升起一抹凉意。

这样过了一年,淳于峥夫妇已然濒临绝望,一个六岁的小童却在此时叩响了赤元门山门。

玉止戈要用红色苦橘和紫凤芝为主料炼制的丹药是一种极为特别的丹药,光辅料就有二十余种,若非如此,他也不必来第四峰找扁童心寻求帮助。

一想到来日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这个一向感情淡薄的少年也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画舫之上蓦然冲起两道流光,扁童心和淳于芍御驶着法器朝江心飞去,被化蛇吐息击中的姜子虚浑身是血坠入江中,一袭残破白衣如浮在江面上的枯败莲花,两女面上含泪将他捞起,扁童心尚能克制,淳于芍几乎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等玉止戈调整好遮住眼睛的面具,能够看清眼前所生的一切时,赤水上的局面已然乱成了一团。

姜子虚又凑上来扒住玉止戈的肩膀,轻笑道:“那修士故意做戏,他分明想要那株苦橘,却不愿意拿出人欲丹交换。”

傻子也看出来了,那对烛龙环绝非凡品,而是一件上好的攻伐利器,若非玉止戈修为还太弱,只怕威势更为惊人!

“这个好可爱,很适合师弟啊!”姜子虚轻声笑着,取下架子上一个木制的白狐狸面具套在玉止戈脸上,点了点狐狸面具额心一道竖眼般的红痕,“我和师弟相遇就是托了一只白狐的福吧。”

那修士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老态龙钟的脸孔,修士里若非喜好罕有这样年纪的修者,一般修为到达丹心境便有驻颜的本事,像这人一般的,只怕是到了天人五衰、寿元将近的时候。

姜子虚慌忙稽:“弟子拜见师娘。阿止,快同我一道拜见师娘。”

离火玄宗和兜率宫行事霸道无比,尤其是这兜率宫,满门剑修,真是看上了什么抢什么,哪怕是在赤元门山脚下看上了人,说抢也就抢走了,半点情面都不留。赤元门行事一向温和,如今的掌门淳于峥说好听些是与世无争、醉心修道,说难听了那就是性子软、不思进取,再加上取了个兜率宫出身的厉害女子为妻,耳根子越软,若非赤元门后山的那尊无我境老祖还未殡天,当代也勉强有秦非莲几个出色些的弟子撑着,这赤元门,恐怕早就跌入二流宗派了。

被污泥团团包裹的厚茧蓦然绽放出盈盈光辉,玉止戈陡然睁开了眼,那双眼如同一对上好的烟水晶,神光湛然,一瞬间仿佛有满天星辰坠落其中,看上去颇为玄妙。

天道既一心要他去死,又何苦再给他第二次人生叫他心中燃起那微末的希望?

玉止戈看了他一眼,唤常一心出来,从腰上解下一个储物袋递给她:“里头有一套阵旗和几块四阶绿玉,你自看了玉简过去入口布置。再叫上常琰,他修为高些,兴许能襄助你一二。”

罗芳华来不及放开金蛇软剑,惊呼一声竟是一下被玉止戈拽到眼前,那少年冷冷一笑,恰似佛前一朵青莲,拂着泠泠碧水,不胜清静淡漠的模样,张口一吐,一道紫色光芒在她眼中越放越大!

玉止戈淡淡道:“常家老祖徒——玉止戈。”

周老板走了约莫有半盏茶功夫,回廊那边才缓缓走出个紫衣少年,少年手心里握着一个灵气四溢的透明珠子,里头还隐隐有人语之声,若是周老板在此,定能认出这声音正属于方才对话的二人。

躲在静室中清修的玉止戈浑然不知外界因他而起的这一系列变动,如今他正处在紧要关头,丹心境突破在即,他的十二分精力都凝聚在这上面。

少年沉默片刻,伸手把她推开了些许,缓声道:“我是玉止戈。”

梁欢心里头恨得滴血,他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散修,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在毫无门派帮助的情况下短短数十年修炼到道一境大圆满,如今玉鬼断了他的生路,他能放过这玉鬼才是真的见了鬼!

“我的……”哪怕是梁欢这样的修行人也禁不住这么近距离的音波冲击,大力地揉着疼的耳朵,飞起一脚就把少年踢了出去!

苏合小心翼翼地问道,姜子虚虽然从不曾为难过自己,但他总是十分害怕的,这世间害怕姜子虚的人有很多,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他的可怕之处。

姜子虚笑了笑,眸中划过数道青光,就像在眼中开出了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