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哭声一下子便感染了很多人,他们纷纷用一种冰冷、仇视、复杂的目光看向飘在半空中的玉止戈。

“无琴,你便连看我一眼也不愿意了吗?”那声音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这叹息极柔,仿佛轻轻吹拂在人的心上,带着一丝隐约的哀戚,叫人禁不住产生一些怜惜之意。

“这两天在此界内随意杀害修士的人,便是你?”

慕容翎脸上便更显鄙夷,心中暗道,此人竟连前几日那几个都比不上,留着也是浪费口粮,倒不如就地斩杀了方便。

等到凌晨的时候,玉止戈睁开了眼,他一把跳出了地穴之中,浑身筋骨舒展,出一阵阵清脆的爆响,天明微蓝的光笼罩在他修长的身形之上,勾勒出一种独属于少年人的、清隽挺拔的轮廓。

敖皇不觉有些恍神,待到醒过神来却不免陷入更深的忌惮之中。

“师弟以为如何?”姜子虚右手轻轻搭在玉止戈肩上,神情闲适,仿佛眼前正在上演的并不是两名绝顶修士的斗法,而不过是两只蝼蚁所进行的无聊的争斗罢了。

然而更叫人惊讶的,却是他的年轻,这是一种从骨血中透出来的蓬勃生气,如旭日初升、潮汐涌动,仅仅只是看着,便要让人心生嫉妒。

薛敬木然点头。

秦非莲看了看他,满是伤痕的脸上露出了一些古怪的神色:“你不说我倒要忘了玉止戈,你究竟是什么人?”

“来者何人!”

“廿月初五。师叔总算醒了,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代掌门去!”守心把药鼎稳好,捧着灵药走到玉止戈榻前,恭敬道,“这真清液可驱体内邪祟,保肉身康泰,对神识也有温养之效,是代掌门特意为师叔寻来的方子。如今熬炼了一夜正是好火候,还请师叔快快饮下。”

玉止戈神情淡漠,身躯挺拔如松,踏立虚空而巍然不动,冷声道:“你既被封印在赤元乾坤榜中,自然是长生路上的失败者,凭什么叫我下跪!”

“你的剑,很好。”胡不归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单手抚摸着一只不知何时跳上他肩头的猴子,这只猴子几乎与他一般苍老,被毛灰,满脸皱纹,眼底沉淀着一种通透的人性,它也随着轻轻地叹了口气,并不让人觉得古怪,反而十分自然、慈悲。

赤元门唯一的无我境老祖苍冥为保护护山大阵阵眼,与敌死斗,至今仍处在昏迷状态。

“你们是何方妖物!当真欺我赤元门无人不成!”

在主殿之前站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主殿的大门才从里面被人推开,满脸疲惫之色的淳于峥走了出来,他儒商般的脸孔上满是沉郁愤怒之色,玉止戈眼尖地注意到,他墨绿色的衣摆上沾着零星的血滴。

忽的一声清脆道喝响彻山头,继而便有一道龙吟应和而起,这龙吟庞大、悠长,仿佛跨越亘古群山绵延而来,秦非莲握在手中的蓝色小鼎忽然剧烈抖动起来,紫色魔心焰簌簌抖,仿佛对这龙吟极为惊恐和畏惧。

“小师弟。”

姜子虚向后倒退的动作忽然顿住了,眼里显出一些迷茫之色,站在原地竟是一下子失了神。

“玉师弟,我好歹也是丹心境中期,与你也不过一个小境界之差。你拿这入门法剑与我对战,实在是有失了公允,难免不叫师兄弟们觉得我有以大欺小之嫌。”柳予面色因气愤而略略红,说话却还是顾全了双方的面子,可见也是个性格十分圆融玲珑的人。

“三峰白松,一峰林子鱼,第三比试台!”

“你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变成这样,就闻得更清楚。”姜子虚缓缓开口,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却合着某种奇怪的韵律,仿佛长蛇嘶鸣,在这样的静室中便尤其显得丝滑惑人。

秦非莲把这话听进了心里,原先没有的一些念头也因为淳于芍的日渐亲近和修为的越高明而滋生出来。

末法时期的天地已然大变浊气缭绕、天灾频,连仅剩的一些灵草仙根也产生了许多不可预知的变异。譬如这苦橘,在整个末法时期的世界就没有一株能用来炼制人欲丹的青色苦橘,有的,全都是比血还鲜红的妖异植株。

见了他,便稍稍露出些吃惊的神色:“没想到短短五年的功夫,师弟已有了丹心境中期的修为,这份天资,着实是惊人。师傅必定要极高兴了,师兄在这里便先恭喜师弟了。”

那雪衣女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有一双生得极美的眼睛,眼白微蓝,透着仿佛将这世间看透的睿智沉静,她幽然叹气,轻轻地拨动了一下怀中的白玉琵琶,一道庞大的灵力波澜从她周身泛起,这是一名极为强大的女修士,她的修为赫然已经在丹心境大圆满之期!

“救命、救我不游泳”一个青衣书生胡乱挥动着手臂在赤水中沉浮,江面被他搅出阵阵涟漪,然而此刻谁也顾不上他,这赤水底下传闻可是有妖兽的,每个人放在第一位想要保全的,总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姜子虚笑道:“道一境后期罢了,不要说兰师姐在这里,便是你我,也足够对付了。师弟想要那株苦橘?”

玉止戈毫不客气地拈起了那枚三阶符玉,这符玉经过方才一战,也不过是颜色稍微黯淡了一些,表面画着的朱砂仍然光芒熠熠。玉止戈异常满足地把这枚符玉塞进储物袋里,这样的好东西,他可不会大方到都在眼皮子底下了还给别人拿走。

“有缘自会相遇,何必急在一时。”姜子虚漫不经心道,又从别人架子上拿下一个更大些的狐狸面具套在自己额上,这只狐狸面具是黑色的,眼睛的形状狭长,两颊有烟云般的紫色纹路,带着一些难言的妖异冰冷。

那阁楼之前有一张简陋的木桌,木桌上趴伏着一个头花白的修士,他正埋头疾书,神情认真端正,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书写更重要的事情。

话落,她便揽着淳于芍进了殿中,余靖嘴皮子抖了抖,甩了下袖子,脸色十分难看地跟了上去。

秦非莲果然上钩,他虽聪明,却也不能料到这状如稚童的壳子里塞着一具一百多岁而且心眼众多的末法修士魂魄,当下便向他询问起那半婴修士的来历和手段。

污泥如鸡蛋壳般从玉止戈身上寸寸剥落,渐渐显出他里面血迹斑驳的皮肤和残破不堪的黑衣,少年口中诵念谒词,神情冷漠如一尊神祇,光华渐敛,半响过去竟是同一个凡人无异了。

玉止戈此刻的脑海里已经空了,他缓缓地倒在了地上,粘湿而漆黑的落在他被泥水沾满的脸颊上,越显得一双眼睛茫然无神。丹田和筋脉的伤势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痛,更有无限的寒冷和苦涩。

常琰向玉止戈见了礼,才与常一心匆匆赶去入口处,玉止戈想了想,还是架起遁光飞到天上,他的心里头有些不安,却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

玉止戈淡淡道:“兵不厌诈,前辈以势压我,何不反省自身手段可光明磊落?”

常一心法印一捏,竟是在那碧落仙子跟前儿凭空凝出只绿色大手一巴掌拍在她脸上,紫绡宝衣虽覆盖住碧落全身,却到底也不能遮了头脸,这巴掌拍得脆响,碧落脸颊登时高肿,更兼嘴中凄叫着喷出一口红血。

“你这小脸儿上可不是这么个意思,莫非不为我高兴吗?”

玉止戈五心朝天盘坐在蒲团之上,额上渐渐渗出冷汗,清秀面容也有些扭曲起来,充胀于身体中的灵气迟迟不愿成丹,反而互相倾轧撕扯,使他浑身的经脉都受损不小,其中滋味儿真是令人痛苦万分。然而他本性坚韧,咬牙强撑着将体内灵气收缩成一道利锥模样,一次又一次冲击那障膜,一次又一次,在他意识即将不清时心中响起一声脆响,破开了!

少年掀了掀眼皮,径直朝前,直到走过第三棵柳树,瞧见一爿立在树下的茅草屋才停下脚步。

紫锥出一声刺耳尖啸,狠狠砸在少年眉心之上,那青光出一声惨叫,却是于须臾倒飞而出落回常老鬼体内,那老鬼猛然睁眼,连吐几口黑血,然而神识受创又哪里是这般轻便简单的,纵然玉鬼一族体质特异也抵抗不住,不过片刻便就地坐化了。

少年抖了一抖,嘴唇动了几下。

慕容冰汀苍白着一张脸,一双漆黑的眼睛却隐隐闪现出恶毒之色。

她的脸上、手上甚至还沾着一些灰尘,方才钟无琴正是一把推开了她,使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踉跄,这名鸿鹄鸟一般的城主千金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

尤其是给了她这个难堪的还是曾经让她不屑一顾的钟无琴,这种突来的恨意几乎使她的心脏都化作了一汪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