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字大明咒乃是西金部洲小须弥山的不传之秘,其象征意义重大,向来只有历代佛主才能得其传承,庭下这个三千菩提,莫非真有那样高的资质?

殿内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许多修士都忍不住抬起袖子擦拭额上冷汗,他们大多都是外界极富盛名的修士,然而这两个人,却实打实地让他们看到了自身的渺小之处,因此也对梧桐车所载之人便越好奇起来。

姜子虚微微含笑,还不及说话,他身侧坐着的一名女子便虎着脸冷冷开口:“胡闹。如今这中州皇城高手如云,我们自当谨守在尊主身边护卫左右,怎可擅自离职?”

那是一个疯子。

翁仙啧啧叹道:“这个女娃娃年纪虽小,考虑事情倒也周全你当真要帮她?”

“守心。”

“你修炼的这一门法术倒是奇特,太古之后竟还有锤炼神识的法门罢了,也是有缘,本座便送你一场机缘。”

玉止戈的衣衫被灵力鼓动,铺张如盛开在风里的青莲,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青玉色长剑,素净简朴,然而在场没有一人敢小瞧这把剑,6青尘手中的尺素、兰若素储物袋中的霜里胭脂,不自觉地跳出半空、微微颤抖,剑尖避开玉止戈的方向,仿佛臣服、仿佛畏惧。

这话一出,房间中便陷入了某种令人不安的寂静之中,只余下铜鼎之中的檀香静静缭绕。

这到底是谁的手笔?

“大师姐,生了何事?”玉止戈微微颔,目光在在场的诸多内门弟子身上扫过,有一些人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另有一些人却目光闪烁,也不知道在私下里算计什么东西。

与他相比,自己之前的种种努力种种奋斗就显得极为可笑和鄙薄,挂在脑袋上的“修道天才”名号也不过是徒增笑料,师傅会不会也觉得这个新入门的小师弟要比自己优秀得多呢?

玉止戈摩挲着手腕上微微烫的刺青,眉头微微皱紧了一些,模糊的渴求血肉的神念依旧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若非如此,他方才也不会因为一时分心而下了重手。

“多谢白师侄好意,只是子虚站在这台上,却是有不能退的理由。”姜子虚好脾气地笑道,他的长相十分好看,气质又格外温和自然,哪怕白雪颜最初的确有些为秦非莲而战的意思,见了这样温润如一杆青竹的人,本来就不多的敌意也褪了个干净。

“玉师弟,在下六峰柳予,前来领教你高招!”

“明白!”

“师兄?”眼前的这个,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完整的人类,它有一头长及脚踝的青金色长,破碎衣衫里露出的胸膛白皙精壮,覆盖着薄薄的肌肉,自腰部以下却并非是人类的双腿,而是一条足有两三米的青色蛇尾,此时这条蛇尾正一圈一圈地裹在玉止戈周身,尾巴尖儿搭在他大腿上,仿佛十分闲适地不时敲打一下。

比起姜子虚,秦非莲就像一只把戏人牵养的猴子,多少有些东施效颦、哗众取宠的意思。

玉止戈颔道:“正有一事相求。”

“世事无常,不过如这一叶枯荣”玉止戈轻轻叹息一声,掌心中那捧浮灰又以肉眼可见的度芽、生长,最后化作一片火红的仙人枫叶被吹落他掌心,这世上始终没有一模一样的树叶,而这片树叶也无法告诉世人,它早已在飘落到地面之前便走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师弟!!!”

“久闻赤元门兰仙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小女拜服!只是既然有人见不惯我,那挽禾便也不再这儿献丑了。”兰若素话音刚落,那金戈壮烈的鼓声便乍然停歇,红衫白肤的少女聘婷而立,一双赤足精致无瑕,娇柔声线远远的传递过来,那少女拱着双手嘻嘻笑着向兰若素见了个礼,目光在淳于芍和姜子虚身上一扫而过,便轻哼一声跳进了画舫。

众人一听这个,当即一哄而散,只觉这老头大概是修道修得脑子里出了毛病,没得救了。

然而他不知道这一幕看在众人眼中是何等的使人震惊,一个模样稚嫩的少年此刻稳稳坐在姜子虚怀里,两只手臂伸展,宛若在拥抱那柄飞来的金戈,而那柄金戈在他面前三尺之处被无形之物生生挡住,继而一寸一寸地化作灼热蒸汽、踪迹全消。无论是那有着一双烟水晶般眼睛的少年,还是那个眉目温婉沉静的青年,神态都是这样的宁静漠然,就好像眼前上演的,并不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斗法,只是一出偶然的、不值一提的闹剧。

玉止戈被姜子虚抱在怀里,手中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见他还在乐此不疲地向那些凡人摊主讨价还价,心里的无奈简直要逆流成河。

姜子虚看了看他,轻笑道:“我是掌门的记名弟子,身份虚高,如大师兄那样的自然看我不上,但门派中,毕竟是中下层的修士较多些。”

“有劳师弟了。”妇人微微颔,淡淡看向姜子虚,眸光闪了一闪,“子虚也回来了?你旁边这个就是师弟传信里提过的孩子?”

玉止戈眼皮一跳,垂眸道:“我那日被一半婴修士追杀,历经生死大劫,几次使用出境界的手段,如今虽修为跌落,却好歹保住了性命。”

细弱的心跳声忽然在这完全密闭的环境中响起,一声比一声强壮,渐渐连血液在皮下奔流的声音也清晰可闻,仿佛有一只被封存了数千年的远古巨兽正在觉醒,每一寸血肉都透出不屈的战意。

半婴修士双手青筋暴起,将那铁扇舞得如风车一般扶摇而上,中途又吐了一次精血方才模样凄惨狼狈地逃出生天,望着下方纵横的泥流和几乎看不出一点儿原貌的苗王山,半婴修士的脸色直如一个死人,一方面是因为灵力和精血损耗过剧,一方面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常家和苗王山玉脉被他这一闹,算是都被逼入了绝境,赤元门,只怕很快就要找上门来了!

“老玉师,辛苦了,进来喝杯热茶吧。”常一鸣听见声响,忙探出半个身子,见落在车辕上的果真是玉止戈,脸上立时堆满了笑殷勤说道。

罗芳华宝贝被毁,已然打出了真火,口中清啸一声,手中金蛇软剑竟化作一匹灿烂锦帛席卷而来,玉止戈眼前金光一片,情知这锦帛看似绵软,实则有削铁如泥之能,当下不敢怠慢,长风剑急挥动,舞作一片明丽蓝光挡住罗芳华的狠辣攻势,剑刃嗡嗡鸣响,剑锋带出道道冰霜之气攀附在那金色剑帛之上,宛如附骨之疽般一层盖着一层,其中难缠之处使罗芳华烦不胜烦。

“你是何人?”

周老板愣了愣,没想到这被压着干好事儿的竟是个男子,那声音柔婉清脆,仿佛是个年岁还不大的少年。

常一觉既然认定了玉止戈手里有宗逆天的神物,能把一个毫无灵根的普通人变为修士不说,还能大幅度提高修为,心下火热自不必形容,当即一边好言好语安顿了王氏,令她不要外传,一边找来各房管事联系衙门、市井组织等处,掘地三尺也要把玉十五这个人找出来。

吴氏正筛着稻谷,闻言抬头一看,也是倒嘶一口凉气。

梁欢闷哼一声醒来,玉鬼心神皆系在夺舍少年之上,他身体里作祟的玉毒多少减轻了些,但这毕竟不与寻常玉毒相同,乃是玉鬼的本源之毒,他只怕是没几时好活了。

“你叫什么?家住何处?”

翁仙嘲笑道:“在这玄胎平育天,能找到一口吃的就不错了,你还有心情挑三拣四?”

玉止戈理也不理,并指如刀,狠狠地刺入了虫尸扁平的脑部,掏摸了一会儿,便从其中取出一枚细小的绿色晶石来。

这枚绿色晶石十分奇异,仿佛一枚脂润的琥珀,其中裹着一具缩小了的绿色虫子,玉止戈将它置于掌心之上,大衍长生诀经文在他身上缓缓流淌,这枚奇异的绿色晶石便通体散出光辉来,虽然度极慢,却开始一点点地消融在他指尖。

雏鸟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颇有些艰难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才颤巍巍地站起,空气中传来了一种怪异的波动,一股好闻的味道直往它鼻子里钻,很快便勾起了它体内一种难以形容的饥饿感。

雏鸟有些本能地往玉止戈盘坐的地方跳了几步,那具如山横亘的虫尸却让它感觉到了某种威胁。这个奇怪的四脚生物,没准会要了它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