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见姜子虚既不答话也不放手,登时委屈得泪珠子都在眼眶里打转,淳于芍红着眼睛又唤了一句:“师兄!你难道要带着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去见大师兄吗?”

少女欢呼一声,毫不掩饰眸中亲近濡慕之意:“子虚师兄最好了!要是换了大师兄,定然不会带我去玩儿!”

半婴修士赤红着一双眼四处挥动那把黑羽大扇,磅礴风势将雨水也刮得东倒西歪,汇聚成股股洪流从苗王山上冲刷而下,他一双血红的眼睛如鹰隼般牢牢盯住漆黑一片的山体,他能够断定,以玉止戈的伤势,短时间能绝对不可能跑出苗王山地界。

常珏小脸上带出一些担忧:“可是、可是宅子里没有几个人了,小夏要是饿了相吃东西可怎么办?”

和合仙阁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常家管辖之下最重要的产业之一,这样事关重大的消息真的能在常家眼皮子底下扩散开来吗?纵然常家有内鬼推波助澜,可常老鬼毕竟是常家现在唯一的保护伞,想来也没有哪一个常氏子弟能愚蠢成这样吧?

在苗王山有两条规矩最为出名,一不能贪心妄进玉脉寻找灵玉,二便是不能开罪此处常家族人,闻听他们家老祖已有了丹心境大圆满的修为,不日就将进军真婴境。如今的人世间灵气减退,无我境的老妖怪也只存了一两尊,涅槃境飞升的奇景更是数千年不曾出现了,真婴境说不得就能在修士中横行无阻,这散修心里生了惧怕倒也是理所当然。

金掌柜和周老板相携跨入门槛,便只觉眼前景色一变,渺渺乐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粉色、赤色、紫色轻纱飘飞如烟,仙阁正中的乳白玉池升腾起阵阵白雾,闻之更叫人肺腑生香、头晕目眩,穿着撩人的女侍柔若无骨般穿行在客人之间,笑嘻嘻抛下篮中花瓣,靡靡私语、低低娇笑,浑然是红粉佳人、温柔春乡的人间仙境。

人世百余载,玉止戈过得有多么苦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末法时期哪怕要前进一步都千难万难,何况他本就是逆修,注定了前路是一条毫无光亮的独行道,若非他有大毅力大恒心,早在天劫劈下时就魂飞魄丧、永不生了。

少年静静听完,方淡淡道:“这具肉壳乃是小玉村人,并非无牵无挂,我须去斩断他的因果,日后才能更进一步。”

灵玉虽好,却是天生地养,自有其独到之处。玉俱五德,分别为仁义智勇洁,各有妙用,尤其是俱洁德的灵玉,听说更是能助修士悟道,十分稀奇。与之相对应,玉中生鬼,俱贪嗔痴恨恶五毒,稍不留神沾染了便是大道尽丧,再没有长生的可能,是以特别为修士忌惮憎恶。

待溪水被搅起的泥沙沉淀下去,少年眼前一亮,快走几步就要捡起那块静静躺在水底的灰色石块。

赤元门内禁止御使一切飞行法器,余靖虽然已到了能够肉身飞行的真婴境,却还得顾及着三个小辈,便也落在地上,领着他们攀爬一条铺满汉白玉台阶的山路。

玉止戈若有所思地看着台阶两侧的火红枫树,这枫树生得神异,枝枝如红玉一般晶莹剔透,内蕴奇异的灵气波动,浑然是一个绝妙的整体。

姜子虚见他看得入神,便牵起他的手防止他落下脚步,又压低声音解释道:“这是仙人枫,传闻太古仙魔大战时有仙人坠入凡尘,喷出一口心头血落在它身上,成为一株仙葩,所以才红得这样漂亮。赤元门中的仙人枫按五行八卦排布,是一套极为厉害的护山大阵,等阿止拜了师,得到我赤元门的身份玉牌,行走其间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玉止戈点了点头,白玉台阶眼看要爬到了顶,眼前忽然出现一座恢弘大气的宫殿,一名紫色宫裙的妇人盈盈立于殿前,这妇人生的极美,然而第一眼看去先注意到的绝非这妇人的容貌,而是她身上冲霄的剑意,那剑意凌厉得几乎能将天阙撕裂,玉止戈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眼皮刺痛得厉害。

这是一个罕见的女性剑修,并且必定道心如铁,不可动摇。

淳于芍欢呼一声,高呼着“娘亲”便冲进了那妇人的怀抱,妇人冷硬的面容渐渐显出几分柔和,素白丰腴的手掌轻轻抚了抚怀中少女的秀,柔声道:“你还知道回来?敢趁我闭关之时偷溜出去,若出了事你让为娘怎么办才好,嗯?”

淳于芍挽住她手臂,讨好地摇了摇,嘻嘻笑道:“娘亲最好了,我可不是偷溜出去,爹爹同意了的,何况还有五师伯、大师兄、三师兄一起呢。”

妇人的目光随着她的话缓缓转到了余靖等人身上,余靖笑道:“嫂子不要生气,花儿懂事得很,一路上都十分听话。”

“有劳师弟了。”妇人微微颔,淡淡看向姜子虚,眸光闪了一闪,“子虚也回来了?你旁边这个就是师弟传信里提过的孩子?”

姜子虚慌忙稽:“弟子拜见师娘。阿止,快同我一道拜见师娘。”

妇人嗤笑一声:“如今说这些还早,先见过你们师傅再说吧。到时若要再换辈分也未尝可知。”

话落,她便揽着淳于芍进了殿中,余靖嘴皮子抖了抖,甩了下袖子,脸色十分难看地跟了上去。

姜子虚轻轻握了握玉止戈的手,柔声道:“阿止待会儿进去了,莫要害怕,师傅是个好脾气的人,你的资质又上等,必然不会为难你,只是稍许问几个问题罢了。”

玉止戈看得出这人是真心劝慰自己,便点了点头:“嗯。”

赤元门掌门果真如姜子虚所说,是个十分和善之人,他面白无须,气质儒雅,看着倒不像这么一个修真大派的领袖,反而更似一名凡世间的中年文士。

淳于峥摸了摸玉止戈的脑袋,也是格外喜爱他的宠辱不惊、淡定若水,只问了他名姓、年岁、修为,便决意要收做关门弟子。

那妇人这时却冷哼一声:“夫君,你弟子够多了。我师傅自我出嫁身边便再无伺候之人,过得十分清寂。我看这孩子资质上佳,最难得的是品性也好,与剑投缘,不如便把他送去兜率宫与我师傅做个伴可好?”

淳于峥皱了皱眉,他自觉与玉止戈十分投缘。何况如今赤元门确实也不景气,苗王山玉脉又整个坍塌、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恐怕恢复不了灵玉的供应,照这么个情形,只怕再过几年的门派大比上他们赤元门也就没什么看头了,要是落到了二流门派只怕要被天下人耻笑。

余靖是个暴脾气,像今天这样的事之前也生过不少,赤元门能忍得也就忍了,他最多也就在私底下抱怨几句。可是如今他出去一趟,竟听见散修间敢叫他赤元门一声乌龟门,更有甚者直言他们如今仰仗兜率宫鼻息过活,简直同摇尾乞怜的猫狗无甚区别。

眼看着6青尘这个作态,余靖只觉一股暗火直冲灵台,烧的他整个人都要了疯,一拍桌子起身怒喝道:“6青尘,你莫要欺人太甚!你是真婴境中期,我掌门师兄是真婴境后期,他平素敬你爱你方才容忍你为所欲为,凡间女子讲究个三从四德,我修士间虽不注重这些,可你也不要太过分了!这玉止戈,我赤元门要定了,你若不服,来战便是,我余靖何惧!我赤元何惧!”

6青尘是个剑修,作风强硬霸道惯了,眉毛一挑,当下也跟着站起,手指在腰间一抹,抽出一条二指宽的紫色软剑,冷笑道:“来就来!我这尺素三十年不曾出鞘,想来天下都已淡忘了我紫衣仙的威名!”

眼看二人谁也不肯让谁,沉默了许久的淳于峥忽然狠狠地摔了手里一个茶碗,低吼道:“够了!青尘是我妻,阿靖如我手足,同门相残,你们要做给谁看!子虚,带你小师弟去领身份牌子和一应用具,这事,就这么定了!”

说罢,竟是一个也不顾地甩袖而去。

真婴境后期的威压登时横扫全场,淳于芍长这么大都没看过她父亲这么大火,一时心中惶然,目露不安地看向6青尘。

6青尘面色白,却是不肯现出弱态,冷哼一声,拉起淳于芍追着淳于峥而去。

余靖冷笑道:”牛匕鸡司晨,看你能威风到几时!"姜子虚和玉止戈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个都没瞧见这场闹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