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跟着程老师走进了书房。这是一间比较大的屋,但是由于书架已经装满,很多书籍都摆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却显得不怎么宽敞。这间书房与阳台以一扇拉门相隔。书房内与书架相对放着一张暗红色的写字台,上面摊开放着两本书,旁边是一支打开了笔帽的钢笔和一碗冒着氤氲热气的清茶,这使整间书房都飘散着一阵淡淡的茉莉的清香,旁边,还有一摞讲义摆在桌边显眼的位置。

“那年四月初吧,她最后一次来,说了几句失望的话,就抱着孩离开了。在那之后,冯娟就再也没出现过了,至少我爸再也没见到她。”

“冯娟?城东镇槐树村?”听到这两个名字,刘队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

城市的春节自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但确实不如乡间那般红火,不过虽然如此,那过年的喜气却没有因钢筋水泥的冰冷而失去温度,即使在这个漫天飘雪的时节。

“方宏光学长呢?”王晓娜问。

“那他会不会间迷惑大家时换了一件?”

“住口!”杨猛大喊一声,推翻了桌,“我没杀就是没杀!你们别想陷害我!”

“你小这什么意思?”给我们开门的瘦生气了,像是要打人的样。

“我昨天没去啊,我还没见过老师的面呢,拜托!就连早上见的两个老师是胡老师和吕老师还是你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她会留下这么容易除去的遗言吗?”说着,昭身体向后倾斜,靠在了墙壁上,面对着钢琴,这正是我们刚进屋时英才靠墙站立的位置。

门开了,整个房间的景象呈现在了我们的眼前。那是一间还算宽敞的琴房,房间的右侧摆着一台看上去样式有点陈旧,但保养的很好的黑亮的钢琴,正是它发出着那天籁般的声响,回荡于房间内,楼宇间,以及我们的心。在琴旁端坐,并任自己的双手恣意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飞舞的是一个身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孩――她就是王晓娜。在他身后,一个身着白色运动服的帅气男生正双手插在口袋里,靠墙站着,他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他是我们的同学,唐志。正对着房门的窗开着,像窗外清冷高远的秋日天空一样的蓝色窗帘正随风舞动,从这里向外望去,就能远远望见阳光下美丽如镜的圆梦湖。

“哪件事?”听到这句话,吕老师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和方宏光学长是一届的吧?我……”

“好——苦——”虽然放了不少糖,我还是在喝第一口的时候就忍不住叫出声来,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吐到桌上,“你怎么喝这么苦的咖啡?”

“真是怪事啊!”我叹道。

“因为你不是凶手。”

“没、没有……”阿宇脸色很难看地说,“没见过尸体……想吐……”

“你看到这个阳台了,两扇窗都开着,地上全是泥水,可是A区的门口我刚才看过了,B区的情况就摆在我们眼前,但除了你们几个把尸体抬出来的人以外,那边都没有任何带泥水的脚印从阳台走出来,而如果我们相信钱海峰学长的话,你们当时都不在阳台里,这也就是说,除非钱学长本人是凶手,否则保安死后,凶手都没有从门离开阳台。”

“喂,”阿宇叫着,“案发现场在楼上啊!”

“学长!”我叫道,站起身,“方宏光学长!――”我叫着他的名字,可是,隔着车窗,他仿佛根本听不见我的呼喊――

“看看你前面裤腿上的泥水吧,如果不是有辆车从你面前的积水上开过,还有什么别的解释吗?从高度和密度上看,这辆车离你应该是很近了啊!”

“你怎么会认识方宏光?你不是外地来的吗?”问。

“谁说没有,他刚才突然冒出来撞在我身上,把我的东西都撞散了!”那个女生一副不依不饶的样。

夜里乘坐火车令人身心俱疲,而八月底的骄阳又偏偏如此毒辣,身上略厚的外套与大量的行李,导致我有些汗流浃背,甚至于有点精神恍惚了。

“知道了他的手段,进一步推出他的作案过程也就不难了,”昭尖锐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要完成换绳的行动,就必定要往返于二楼和四楼的阳台之间。而我们知道,我们宿舍楼的结构是阳台和楼梯在楼道的两端,所以如果在楼内往返,不但由于走出充满积水的阳台会留下很明显的脚印,而且也容易被楼道里出来的人发现。因此,最佳的通道就是阳台的外面了!凶手只需要从二楼取到绳,再爬到四楼等到胡晓磊出现,并且走向A区而背对着他的时候,迅速冲进阳台从后面将他勒死,吊在阳台的铁架上,再解下四楼的绳,从窗返回二楼的阳台,将其重新系在上面就可以了。当时的情况,恐怕是杨猛和凶手先后从外面爬下楼去的。其实英才你的出现对于凶手来说是个意外,既然你看到了发光的绳,就说明凶手已经在那之前完成了他的工作,而如果你早几分钟回来的话,说不定可以亲眼目睹一个在二楼阳台上系绳的人呢!”

“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问。

“当英才和钱海峰说二楼和四楼的绳都发光的时候,我想到可能它们之间有某种联系,于是我到二楼的阳台上检查了这根绳,发现铁架上它绑的位置旁边有另一圈痕迹,而且这根绳上的由于长期捆绑而变形的部分也跟实际上绑在铁架上的位置不完全相符,我就知道它是在原来的绳被解下来之后重新绑上去的另一根绳!”

“那发光是怎么回事?”

“大家想一想,两根绳都发光,同时两根绳又都是凶手作案的道具,我们是不是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是凶手使他们发光的?”

“凶手为什么要使它们发光?”

“这个问题的确难于回答,因为根据我刚才的推断,它们发光与否对实施凶杀根本没有影响,所以我想,难于回答的问题可以先放在一边。我还看到的一点是,两根绳发光的部位都是弯曲的位置,也就是打结的地方。我们是否可以这样想,这些部位是凶手碰过的部位,因此那些发光的物质也就是在凶手碰它们的时候留下来的呢?”

“这……你还没有说,绳怎么会发光的,你之前不是检查过了吗?”

“是的,那是磷粉。”

磷粉、绳、阳台,难道说……

“你说了这么多,那么凶手是谁你也知道了吧?”因此英才问。

“当然,不过在此之前,”昭掏出了一张有点泛黄的纸,“我觉得应该先让程老师看看学姐的这封遗书,我不得不说,这也是本案至关重要的线索!”

他把遗书递上前去,程老师很快地扫视了一遍。突然,我发现程老师的情绪发生了变化,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威严的目光在这一刻消失了,代之以一种难以名状的感伤。他摘下了眼镜,用右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叹了一口气。此刻,我确信我发现了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你们……”良久,他抬起头,把遗书交还给昭,“大声读一遍好吗?大声一点!”老师的嗓音威严而坚定。

这时,英才主动走上前去,担当起了朗读者的角色。他的嗓音洪亮,也很富有感情,可以说非常有朗诵天分,将学姐遗书的内容表达得十分完美,因此虽然说我们已经是第二次听了,还是感动得差点流出泪来。

程老师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过,房间里静悄悄的,我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

“老师,这次你明白了吧?”良久,昭说话了。

“为什么……”老师失望地摇着头,低声说,“为什么这封遗书现在才出现呢?难道这又是一个上天开的玩笑吗?”

“袁洁学姐是很了解方宏光学长的,”昭没有理会老师的反应,自己说了下去,“她相信如果学长没看到这封遗书,是绝对会为她报仇的!然而事情的发展是让人如此遗憾,以至于学长真的没有看到这封遗书。此后,会发生什么事呢?首先,学长努力学习,替学姐完成没能参加高考的,然后,我想在学长生命之,恐怕就没有比报仇这件事来得重要了。其实我觉得学长早就下定决心要先杀胡晓磊再自杀了,这一点在他对待金钱的态度上可见一斑。老师,学长肯定没有找你借过钱吧?”

程老师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父母双亡,只是一个孤儿,如果没有程老师周济他,说不定根本连完成高学业都很困难,更何谈高考!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他既然拒绝接受政府和学校方面任何金钱上的奖励,就更不可能去找老师借钱,这种行为与其说是为人善良,倒不如说是自绝求学之路!上大学的开支可不仅仅是学费这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英才说,“他压根就不想上大学了?”

“就是这个意思,他早已准备好随时赴死,又怎会在乎自己的未来和那些金钱呢?之后,他就开始制定自己的杀人计划。他为什么要选在宿舍的阳台上这样一个奇怪的地点杀人我并不十分清楚,但我有一种猜想,那就是,由于杀人时间的限制。要杀人,除非有什么绝妙的方法,否则大庭广众之下很难成功,因此要选在他夜晚独处之时。而很可能胡晓磊这个人晚上独自一人的时间不多,即使有也很短或不易控制,平时不是跟其他保安一起巡查就是跟狐朋狗友一起鬼混,很难下手。这样看来,由于在宿舍楼巡查是他一个人,又是深更半夜,大多数学生都在寝室睡了,那么这时的阳台就成了最佳的地点。确定了时间和地点之后,就是手法了,我前面已经说过,在此不必重复了。一切计划好之后,就是在杀人之前再确定一下现场的情况。”

“你是说,他昨天是来学校‘踩点’的?”英才问。

“差不多吧,他之前跟嘉铭分开之后,并没有马上去找老师您,我猜多半是学长在调查胡晓磊晚上执勤的情况,以确定是否可以下手。之后他要帮老师整理实验室,嗯,所谓的‘最后一次’说的大概是自己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回报老师了,因为他不久之后就要去天国找学姐了。”

我朝程老师望去,他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程老师竟会要他到家里吃饭,这可就打乱了他的计划,并且他这时也没有机会去最重要的阳台去‘踩点’了。但是机会总是有的,因为程老师要参加下午两点的新生见面会,这段时间学长是自己一个人在实验室,他大可锁好门跑出来到宿舍去,时间也不会特别久。到了阳台,他自会仔细查看排水管是否好爬,窗是否真的坏了,进出是否方便这些问题,再搞一把破椅扔在阳台上以伪装自杀,当然最重要的是绳,他要检查绳是否结实,而且――”他加重了语气,“作案的时间很短,他一定要保证到时候绳可以顺利的解下来,可是那些绳是用来晾衣服的,完全没人会去解它们,因此全都是死结,学长当然要把它们从死结变成活结……那么,如果在此之前学长由于碰倒试剂瓶而不小心在手上或者袖上沾上了一些磷粉的话,这当然就是那些磷粉跑到绳上的最好时机了!还有别的解释吗?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让绳打结处沾上磷粉吗?”

“别说了!”王晓娜打断了他,“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说学长就是凶手吧!但是你别忘了,他晚上一直在老师家里,他又不会分身,怎么可能作案呢?”

“是的,”昭说,“世界上没有人会分身,学长也不例外,但这仅仅是在老师所说的话完全是真话的前提下才可以。”

“你……”王晓娜惊讶地望着他,“你居然说老师说谎!”

“我之前说过,诡计总会有破绽,欺骗和隐藏迟早要被人发现。老师,您确实没有说实话,不是吗”

说完,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到了程老师的身上,此刻他已抬起了头,双眼死死盯着昭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