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转头看看解语,解语微笑点头,吴氏、齐氏也点了头。只有姨母傅氏夫人不动声色,吴萱乖巧文静说道:“听姨母、舅母说话最有意思了,萱儿舍不得走。”愿意陪着长辈们,不愿意出去玩。

“喜欢,喜欢!”何离还没看见衣衫是什么样子,已经眉眼温柔一迭声说着喜欢。等到展开衣衫看过,眼泪都快下来了。这衣衫交领斜襟,左衽,只拿一条绣花云锦腰带束着,式样异常简洁。衣领上的兰花刺绣精致淡雅,清逸出尘,衣襟上的紫色梅花刺绣更是美好如梦。穿着这样的衣衫入睡,梦境都会变美吧。

“是啊。”丫丫笑嘻嘻的点头,“不过国子监的功课他不甚了了,倒是谢世叔的书法课,极为用心。”外祖父说,小哥哥的书法已经似模似样,看来还是谢世叔有功底呀。

谢流年一眼看过去,再也无法继续装高雅了。宝石一颗颗静静躺在那里,散出璀璨耀眼的光芒,令人移不开眼睛。“喜欢!”谢流年大声说道。这般美仑美奂的珠宝,谁会不喜欢?

谢绮年咬了咬唇。定海侯府人口多,口舌多,排场大。单世子这一房,便有丁嘉和丁喆两名嫡子。丁嘉娶妻郁氏,是南阳侯的嫡长孙女,人物出众,妆奁丰厚。自己是弟媳,又是继室,本就在她面前矮着一头。若是嫁妆再远远不如她……?

丁喆处置完亡妻的嫁妆,疲惫的回到定海侯府。“这下子荀家舅爷可满意了吧?多了六个铺子,两个庄子,两所宅子,金银饰无数。”申氏看到他回来,讥讽的说道。死了个妹子,拿回来这么多财物,荀光赚大了。

谢流年小脑袋瓜子里乱七八糟转着各种念头,谢老太太哪里知道?搂着她亲热了半晌,听她说了一连串的甜言蜜语,笑着命丫头,“送七小姐到四太太处请了安,便早早回去歇息。”

国公府的小姐呢,真好。谢瑞年心思单纯,羡慕的看了过去,越看吴萱、吴芃越顺眼。“六妹妹,七妹妹,韩国公府这两位小姐,生的可真好看。”长的好,打扮的也好,气度尤其雍容。

太子声音苦涩,“儿子打从七八岁之时起,便已定下主意,要娶阿嶷为妃……”一直以为阿嶷铁定是自己的妃子,怎么也跑不了的。父亲喜欢她,自己也喜欢她,她命中注定会属于自己。

到了正房门前,谢流年早已换上一幅神情。鹿鸣捣捣之苹,之苹转头回来,两人相视会心一笑。七小姐若是在老太太处,便是乖巧机灵招人疼爱。若是在四爷、何姨娘面前,那趾高气扬的小模样就甭提了,要多嚣张有多嚣张。等到了四太太面前,她会把能收的全部收起来,活脱脱一个谨小慎微的庶女。

张雱挠挠头,“她说什么,都是对的。不过岳父教训的也对,都有道理,都有道理。”其实解语说的更有道理,一个人要么就一辈子不做坏事,要么就趁年轻时放纵恣肆,然后到老了改过自新。终其一生,还可以好人收尾。

先到萱晖堂拜见了老太太,又到大太太、四太太处请过安,谢流年才回到恬院。长相干净俏丽的大丫头鹿鸣手脚很麻利,放好一池子温水,服侍谢流年沐了谷,换上家常半新不旧的衣衫。

皇帝很闲么?解语微笑,温柔问张雱,“无忌怎么说的?”张雱面有得色,“我家三个儿子,个个孔融让梨,都不肯要!没法子,只有等他们都长大成人后,再看罢。”甭管我的儿子们有没有出息,个个高风亮节。

“爹爹,您下手是不是太狠了?”谢流年嘟起小嘴。她的功课又是不过关,又被谢四爷圈出不少字。张屷和她是难兄难弟,同一命运。

丫丫长大成人后,挑户清白厚道人家嫁了,公婆要慈爱,夫婿要有行止。谁家想要“贤良淑德”的儿媳妇,想让丫丫嫁过去替他照看一众妾侍的,免谈。南宁侯府大小姐,不需要贤惠名声。南宁侯府向来不要好名声,好端端一个人,何苦为名声所累。

亲父女,明算账。交卸完银钱小事,谢流年打了个呵欠,枕着谢四爷的胳膊咪了一会儿,临睡前迷迷糊糊交代,“爹爹,到家您记得叫醒我。”还要继续看热闹呢。

美人哭的梨花带雨,丁喆心中一动。拐带官家女孩儿,这罪名还是挺吓人的。可,若是谢绮年死缠着自己不放,那岂不是另外一幅光景?自家女孩儿不争气,谢家先就无话可说,哪里还有面目指责自己。

“谢绮年会去哪里?”谢流年托着小脑袋,思考谢绮年的去向。张屷劝她,“小师妹,你莫费心。谢世叔神色如常,并没慌张,可见不要紧。”肯定是胸有成竹。

小五倒是好命。谢绮年一时有些失神。要说起来,小五这谢家庶女,比自己还强上不少吧?说起来到底是侍郎的女儿。谢家女儿嫡庶一体教养,小五小七这两位庶女,跟小六那嫡女相比,吃穿用度是一样的,不分彼此。

这辆朱轮华盖小车是今年谢绮年新制的,样子精巧,车身饰有她亲笔画的写意山水,谢流年自然认得。车帘中伸出的那只纤纤玉手,分明是谢绮年小姐,如假包换。

两日后皇帝到静孝庵小坐。静孝真人亲手捧上香茗,委婉求情,“阿德要去辽东了,我实在舍不得他,要跟他一道走。请皇上准了吧。”

沐氏笑笑,顾左右而言他,“娘莫怪我偷懒,给三位小妹妹收拾院子的事,先要放一放。”本来打算着谢瑞年谢锦年谢流年一上学便要分院子单住的。给谢瑞年预备的,是轩敞疏朗的瑞院。谢锦年是华贵典雅的锦院,谢流年是小桥流水般诗情画意的恬院。都快收拾妥当了,谢四爷忽奇想,要给三个丫头各修一个大理石池子,“既能洗澡,又能游水。”谢老太爷、谢老太太满口赞成,谢四爷已命人拿了图纸开始动工。

四太太则不大顾得到卓先生。她正焦头烂额着,韩老太太半身瘫痪,半夜又常做恶梦,饮食渐渐消减,人瘦的不像样子。亲娘病成这样,她哪还有心思应酬先生。不只先生,连丈夫儿女处也疏忽不少。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四太太正忙着。要打点韩司业的寿礼,要精心准备谢锦年的衣服、饰,“延儿和柏儿是小爷们儿,衣着上倒没什么”,女孩儿的装扮,要格外操心。

“嗯,等你去我家的时候,咱们亲自摘洗、亲自蒸。”

方氏面色犹豫,“娘,小妹,你们看南宁侯府老大如何?”一样也是侯府嫡子,一样也是英俊能干。韩老太太沉吟片刻,“他家如今倒也罢了,究竟有些暴。”要说起来还真是不坏,虽说前些年沈迈被夺了爵,张雱却一直圣眷极隆,连大皇子、九皇子都待他客气尊重。听说南宁侯夫人进宫时,皇后也是和颜悦色的。

“没事。”谢瑞年满不在乎,“小七也给她姨娘捎。”姨娘的份例少,没有精细点心。“怀桔遗亲”还是二十四孝呢,没错的。姨娘不是母亲,总是生母吧,也要孝顺的。

“不是四太太!”何离从背后抱住谢四爷,声音哽咽,“一定不是她!”这和她平日行事风格丝毫不相像,她城府没有这么深,行事也没有这么毒辣。她是韩老太太独女,自小娇生惯养的,韩老太太未必舍得教她阴毒伎俩。

谢老太太明知她还有公婆在堂,不便久留,也没多说什么,只交代“若闲了,常回来瞧我。”谢寿含笑应下,带着女儿、侄女行礼告辞,大太太、四太太带着女孩儿们送至垂花门,方洒泪而别。

中午,在大花厅摆了酒席。叫了一班小戏,在厅外家常小戏台上悠扬唱着。一边听曲,一边饮酒,谢寿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平日在南阳侯府她是儿媳妇,还要服侍公婆的。

“四太太是谢世叔的妻子,益之兄的娘亲,打她终归是不大妥当。那便打费嬷嬷罢。下手也甭太狠,打个半死不活的便好。”张屷认真交代。

果然谢四爷并无异议,“甚好。”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已经教了张屷,再多教岳澄也不算什么。靖宁侯府子弟教养都不差,也不必担忧他带坏两个儿子。

三爷温言褒奖,“劳烦嬷嬷了。”这管事嬷嬷是大太太的陪房,虽是奴仆身份,却出自太原王氏,为人处世极有分寸。只看她今日麻利干脆的收拾好房舍便能知道,她素日定是行事干练。

张屷白了他一眼,“不要!我儿子会不快乐!”您可倒好,庶子嫡女庶女加起来二十多个,您知道舅舅多作难么?不是这个弟弟有事,便是那个弟弟有事,他这个六安侯世子,当的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认认真真的又写了十几个。小胳膊都酸了,谢流年放下笔,挥挥小手,可怜巴巴的看着谢四爷跟何离,“累了。”我都这幅模样了,还要练?到底是不是亲爹亲妈呀。

“……仙鹤明明是中了毒,儿子怕吓坏阿嶷,便哄她是生病了。幸亏阿嶷年纪小,信以为真……”勤政殿中,大皇子神色凝重,低声说着实情。

腊月十六沈迈过生日,谢四爷带了小女儿过府拜寿。沈迈见了谢流年,眉开眼笑,“小不点儿啊,好些天没见面了,怪想你的。”

会了钞,谢流年再看谢四爷跟何离的时候,那趾高气扬的小模样就甭提了。我有存款!我有积蓄!所以我不怕突状况。话说,还真的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啊。谢流年把找回来的庄票妥善放在荷包中,把荷包爱怜的挂在腰带上。

一来,京城收拾房舍要费些功夫;二来,才出生的柏哥儿月份尚小,出不得远门;三来,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心系故土,不忍远离。故此,四太太还是带着谢锦年、才出生的谢柏年生活在太康,并不曾动身赴京。

韩老太太有了笑模样。方氏向来能说会道,围在婆婆身边凑趣,“娘您是最疼阿凝的,如今可不是好了?妹婿金榜题名,前程正好,妹妹往后怕不要做夫人?便是咱们锦儿,有个探花郎父亲,也和之前大不同。”名士的女儿,跟探花的女儿,能一样么?韩老太太从前还忧心“女婿不出仕,锦儿能寻个什么人家?”如今可不用愁了。

跟谢大爷行礼告别,谢四爷抱着小女儿上了马车。“爹爹,让马儿快快跑。”谢流年坐在父亲怀里,催促着,“伯母做了虾饺,我爱吃。”等不及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