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离快乐晕了。这衣衫是小七做的呢,从挑拣衣料,到做成什么样式,绣什么花,都是小七自己想的。这可是花了多少心思呀,小七真是好孩子!

皇帝笑的更欢快了。敢情张雱连小儿子都管不了,被张屷这小子辖治的死死的,有趣,有趣!“如此,你小哥哥定是将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了?”皇帝笑问。

张雱大乐,“好孩子,你喜欢就好。”小不点儿不愧是书香门弟的姑娘,多有礼貌!平时孩子根本不看什么金银珠宝的,这会子自己郑重其事的送礼,孩子便郑重其事的说“喜欢”,真懂事。

绮年在白云庵时,三太太整日咒骂,连鬼神都恨上了。这一定下亲事,从庵堂中接回爱女,三太太立时神清气爽,什么愁都没有了。当下兴兴头头盘算着,“把宅子前前后后全粉刷一新,方是要办喜事的样子。”

好言好语劝了申氏半天,见申氏颜色稍霁,丁喆试探着说道:“儿子总要续弦的。那谢家姑娘立誓不肯嫁人,一直在白云庵……”以前情浓之时倒不觉得谢绮年是良配。如今看她如今一身粗布衣服在白云庵苦守,转觉此女并非水性杨花之人,可以礼聘回府,托付中馈。

谢老太太很生气,真的很生气。不过小孙女一直冲她讨好的笑,终于把她的心笑软了,“小七啊,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下不为例!”谢老太太板着脸吩咐道。

吴芃比她素雅。褙子是浅浅的湖水蓝,盘领交襟,衣尾绣着几朵粉紫花卉;十二幅云绫长裙,优雅的像梦境。三千青丝挽成小流云髻,轻灵可爱,髻上并没插戴珠宝,而是压着一朵新鲜的蔷薇花。

“确实是两全其美。”皇帝温和点点头,“你和你母亲,都美了。”只除了阿嶷。若果真如此,阿嶷可就惨了。她打小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待长大后,却要屈居徐抒之下,沦为妃妾。

谢流年恭恭敬敬行了礼,退了出来,一路走回恬院。鹿鸣见自家姑娘似有倦色,体贴的说道:“姑娘累了吧?水已是烧好了,姑娘回去洗漱了,早点歇着。”

书房墙壁上挂着一幅对联,看墨迹,显是新挂上不久,“盖世奇功,当不得一个矜字;弥天大错,抵不过一个悔字。”皇帝默默看了一眼,心中颇费踌躇。

谢流年含笑上前行礼,“六姐姐!”谢锦年这小姑娘怎么了,好似不大高兴?问过好,殷勤请谢锦年落了座,命人“沏六安瓜片过来”。谢锦年平日最爱的,便是“七碗清风自六安”的片茶。

丫丫趣致,捧了方印泥到张屷身边,“小哥哥,你不是要悟书法么?看我印一个印泥。”书法么,欲令笔锋透过纸背,用笔如锥画沙,如印印泥,则成功极致,自然其迹。运笔圆润厚重,下笔要稳、准、有力。

张屷先写完。写完后也不走,坐在谢流年身边陪她,“小师妹,你胳膊若酸了,歇息会子再写。”谢流年摇摇头,“不,我要一鼓作气。”既然这是件必须要做的事,那还是早点做完为好。

“一丝一缕,当思来之不易。”丫丫过来看热闹,“大哥二哥三哥,不许打坏公物,否则处以十倍罚款。”回回打架不到演武场,偏要在屋子里。时不时打碎个花瓶,碰掉个古董,暴殄天物。

所以,接下来的热闹,谢流年没看成。这还真是有些可惜的,因为谢绮年忽然开了窍,表现得很出色,一口咬定自己是“为贼人所掳”,根本不承认和丁喆有私情。“儿幼受庭教,坚不受辱。”晶莹的泪水滑落面庞,凄凉中透着坚贞,“却自知终是名节有亏,再无面目见人。情愿到白云庵修行,青灯苦佛,了此残生。”

你若真的对我有情,不是该对四叔父慷慨陈辞,说明你的一片痴心么?以你的家世才貌,你若誓荀氏病亡后既来谢府提亲,难不成我爹娘会不许?可你一句话也不说,将我置于何地。

“谢世叔得了秘报,回席间又饮了两杯酒,才徐徐告辞。”张屷耐心给谢流年讲道理,“他什么也没说,我们也只能装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该让小不点儿知道这些?可是瞒着小不点儿,也很不好啊。

“二姐姐,今儿我学女工课了。”谢瑞年笑吟吟去了谢绮年的绣房,“老师说我底子太差,让我回去自己多用功。好姐姐,你绣的蝴蝶好像能飞一样,教给我吧。”

谢四爷淡淡一眼扫过来,“还逛街么?”谢流年忙连连点头,“逛,逛,当然要逛!”我才不为古人担忧呢,才不为别人的事影响自己的行程。再说了,我是小孩子好不好,也轮不着我管这些麻烦事。

静孝真人托着头,苦苦思索,“咱们都看的这般清楚,那徐氏,也该懂得吧?”若换了自己是她,哪怕再怎么喜欢徐抒,再怎么反感阿嶷,也要先求娶阿嶷。等到小九即位之后,婆婆想折腾儿媳妇,太后想为难皇后,法子多的是。

正说话间,沐氏忽然掩口,好似恶心呕吐的样子。大太太心中欢喜,“这两日可是吃过什么?”面上装的毫不在意,命人去请大夫,交代清楚了,“请唐大夫。”唐大夫擅长妇科。

“卓先生真有学问。”谢锦年回房,一脸羡慕,“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世上真有这样的才女。”自己是谢家女儿,更不能落于人后,往后要跟卓先生好好学了。

回到谢府,谢四爷把小女儿带到书房细细盘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谢流年快活的眨眨眼睛,“爹爹,我如她们所愿落了水,才知道她们究竟要做什么呀。”看她们后来的反应就知道了,是要自己出丑,不是要自己的命。细细考究起来,跟菱香榭事件是同一性质。

何离幽幽叹了一口气,“玉郎待我的好,我都知道。”四太太能言正言顺苛待自己,谁也说不出什么。“男不言内,女不言外”,正室管教妾侍,有理也好,无理也好,丈夫不便置喙。公婆更别提了,再怎么没规矩的人家,公婆也不会插手儿媳房中事务。像玉郎这样曲折迂回的平定了内宅纷争,又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真是煞费苦心。

“爹爹要来偷的,娘亲不许。”

“真是个好孩子。”四太太赞道:“往后也不知哪家有福气,能得了去。”阿鸾相貌美,性子好,韩家又是书香世家,能娶到阿鸾,那真是有福气的。

谢锦年回去也很高兴,“爹爹夸我了!”谢锦年字确实写的好,很秀气,像闺阁女子的笔体。四太太骄傲看看自己唯一的女儿,我家锦儿身份又尊贵,做人又争气,任是谁也比不上!

所以,要不露痕迹的加一个“行为不检点”的名头给她,让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出身本就不如人,行事又不尊重,怎么办呢?要不送去庄子静养,要不关在后院霉,休想在亲朋好友面前讨好卖乖。

“同僚赠妾,我都推了。”谢四爷握住四太太的纤纤玉手,眼神很温柔,“我有你,有阿昭、阿离,于愿足矣。”已经三子两女了,纳的什么妾,多余。

谢瑞年眨眨大眼睛,也举起手腕,露出一个漂亮的古银手镯,“祖母也赏我了!”手镯么,我也有的,也是祖母亲手替我戴上的。

张家人一向奇葩,沈忱和岳池当晚真的夜探谢府。谢府内宅守门、巡夜的只有婆子们,沈忱和岳池根本不用把她们放在眼里,真是来去自如。还别说,这一探,真探出了些阴私之事。

韩氏想到此,眉头微皱。兄弟二人都惦记着打仗立功,这如何使得?刀枪不长眼,万一有个损伤,岂不坑死人了。泽哥儿一向主意正,估计是劝不回来。倒是次子性子柔和些,也许还有可为。

安置妥当后,管事嬷嬷才行礼告辞。三爷三太太全是一路奔波,困乏的很,草草洗漱了歇下。“他们一大家子这会子不知怎么乐和呢。”三太太躺下之后,心中兀自不平,“独独我们这庶房不招人待见,这般冷冷清清的。”

岳培和安瓒只微笑,并不说话。寻常的公侯伯府,儿子们是费尽心思要谋划那个爵位,南宁侯府与众不同,三个儿子个个不希罕。“给小阿屷罢。”沈忱和岳池都不要这个爵位,“我俩往后自己挣功名。”他们两一个姓沈,一个姓岳,都不跟着张雱姓,都觉得自己做这南宁侯府世子很别扭。

“可是,爹爹是大人。”谢流年顽皮的眨眨眼睛,墨玉般的大眼睛流光溢彩,满是淘气,“我是小人。”您是成年人了,我还是小孩呢。不能要求小孩吃苦耐劳呀。

徐抒抿嘴笑笑,“姑母,抒儿省得。”皇上膝下唯有二女,安庆公主和安宁公主。安庆公主前年已下降赵国公府,安宁公主尚小,年方两岁。皇上近年来常招张嶷入见,张嶷哪里比得上自己?论身份,自己是皇后亲侄女,九皇子亲表妹。论才华,自己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张嶷不过是有幅好皮相,又算什么呢。

谢流年被沈迈、张雱、解语诸人挨着抱了一遍,最后由张屷和丫丫牵着走了,去暖阁玩耍。谢四爷和张雱、沈迈等人饮酒。

谢棠年心疼妹妹,“小七,哥哥带有。”把随身荷包拿了出来,倒出几个金锞子银锞子。谢延年也乐呵呵把荷包贡献出来。但是,还不够。

这天解语早早的出了门,自己和丫丫坐马车,沈忱和岳池骑马,一家四口去了杜阁老府上赴宴。杜阁老是解语的表舅,杜家、安家、张家,一向亲近。

丈夫商量不通,只好商量儿子儿媳。韩老太太有两名嫡子,个个有出息。长子韩冲,在工部任主事;次子韩凌年方二十三,已中了举,如今在国子监读书。

谢流年见硬的不行,来软的,冲父亲讨好的笑,“爹爹,好爹爹,让马儿快快跑,好不好?”谢四爷安稳坐着,一脸闲适,并不理会她。

谢有年含笑望了眼小堂妹。她倒是招人待见,去了回南宁侯府,拐回这许多活物来。同样是谢家庶女,瑞年可从没这般。谢瑞年这庶出的小姑娘从没人难为过她,可也没人抬举过她。

结果,南阳侯府宴客改了野餐。大人在挹翠亭中摆下杯盘果菜,闲坐饮酒。几个半大孩子兴致勃勃围着炉子烤各色腌制好的食物。“阿爷,这串羊肉是我烤的,很嫩。”“祖父,您爱的青鱼。”“爹爹,您尝尝鹿肉。”“谢世叔,这一盘子才烤出来的,您闻闻这香气。”烤好了,先送到亭中,敬给长辈。

我闺女才多大,就想讨做儿媳妇了?想起那家人,谢四爷觉着牙痒痒。他伸手从何离怀中抱过谢流年,趁着她小,多抱抱吧。

沐氏才进门不久,还是新妇身份。穿着大红满绣牡丹花卉蜀锦长褙子,宽幅锦缎长裙,淡扫娥眉,薄施脂粉,眉目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婉。

谢延年、谢锦年回家后就跟四太太歪缠,“要去外祖父家!”听表哥们说起京城种种繁华好玩之处,眼热心热,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到帝都。

二太太温柔敦厚笑笑,也不接话。她是很务实的人,眼下只关心女儿华年的终身大事,谢流年招不招人待见,要不要嫁入侯府,她是毫不介意。跟自家有甚相干?赶紧给华年寻摸个好婆家,攒下一幅厚厚的妆奁,方是正经的。

是呢,眼前这位侯夫人也有一位年方十四岁的嫡子,三太太来了兴致。虽说南宁侯是新得的爵位,有些暴,可也是世袭罔替的侯府呢,富贵荣华,那是不必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