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流年笑嘻嘻说道:“这不是只有您和他么?”跟自己亲爹亲娘在一处,您还不让我痛痛快快说话呀。言语谨慎也要分场合的,若是当着四太太的面儿,若是当着外人的面儿,不用您说,我自然会言语谨慎。

“不想!”张屷毫不犹豫,“他看人的眼神相当怪异,我见了他总是心里毛。”幸亏自己从小到大,见他的次数并不多。我是个男人好不好,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我,想吓死人啊。

张屷答应着,转身离去。谢棠年微微一笑,“小七,你散钱给穷人?”这话乍一听上去,好似不是真的一样。仔细想想,还是令人不敢相信。我家小七,从小便热衷于敛财聚财的小七,居然做了散财童女?

张屷大拍马屁,谢流年得意洋洋。任凭他俩说的如何热闹,谢棠年只淡淡笑着,并不理会他们。“跟谢世叔长的像,性子也像!”张屷暗暗嘀咕。都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实则心里什么都一清二楚,不易哄骗。

这件事当中有朝中的争斗,有政治利益的较量、政治势力的角逐,可谁敢说,没有某人的推波助澜?他前脚从江南小筑捞回侄女,后脚江南小筑就成了窝藏失踪少女的地方,他会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么?

张雱忙问,“儿子,你给累着了?小不点儿呢,有没有累着?”这个谢晚鸿,待我儿子和儿媳妇真是苛刻。解语不厚道的乐了,“阿屷,这个咱们可没话说。”你到谢家做什么去的?学习书法。“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你真抱怨不着。

小女儿软语央求,谢四爷勉为其难点了头,“放到老地方。”老地方指的是墨耕堂正房左侧的暗格。不管是谢四爷赢过来的“阿堵物”,还是没收过来的“阿堵物”,都统一放在暗格中。

这事若闹了出来,谢家、丁家谁吃亏谁占便宜倒不要紧,只怕会被有心人捉住做文章,在圣上面前诋毁徐氏姻亲,诋毁太子殿下。那可是大事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若自己真出了岔子,祖父也好,父亲也好,手下不会留情。定海侯府子弟众多,出类拔萃的子弟比比皆是,不少自己这一个。

大太太冷笑一声,“难不成咱们二姑娘会飞?”大太太理家甚严,各处角门都有婆子等守着,今日并未看见大丫头出门。

三太太跟谢绮年了半天牢骚,到了下午晌,方恋恋不舍的走了。她很想留下来跟女儿朝夕相伴,在谢府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服日子,可是老太太不喜欢她,看见她就头疼。

谢四爷牵着小女儿的手,父女二人也出了店,上了自家马车。马车内很是宽敞,谢四爷拿个素锦靠背靠着,神色淡然,静静无语。

大皇子意味深长的笑笑,“母亲,在世人眼中,张家大小姐自是远远胜过徐抒。可是在徐皇后眼中呢?在小九眼中呢?”阿嶷无论相貌、人品、才能、家世,都出徐抒一大截。可徐皇后绝不会这么想,在她眼中,徐抒才是最完美的女孩儿。

沐氏先是恭敬应了“是”,又抿嘴笑笑,“娘,绮年妹妹的事,颇有些难办。”旁支子弟不要,模样不俊朗不要,家底不丰厚不要,敢情就想嫁入公侯伯府享现在的福呀?还要子弟人才好,争气上进。真是这样的子弟,可愿不愿寻谢家庶支的姑娘呢?若是三爷争气,或是三太太长袖善舞,又好一点,可都不是。庶支,父亲是个小官,母亲出身乡里,哪个大户人家肯要?

谢老太太、大太太自是慰问道恼,“且放宽心,亲家老太太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明日便大好了。”到了次日,派了管事嬷嬷探病,送去不少珍贵药材。

“又撒谎!”大丫头很是不满,“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谁闲着没事推你入水?很有趣么?咱们是来韩府做客的,不得胡说!待回了南宁侯府,我必回了夫人,清白处置于你!”

见谢四爷不理会她,谢流年小姑娘毫不气馁,笑嘻嘻打开盒子,取出几张庄票把玩。何离拉拉谢四爷,“哪有这么哄孩子的?”那么大额的庄票,给她做什么。哄孩子哪用得到真金白银啊,还是巨额真金白银。

墨耕堂畔,有一个安安静静的紫藤园。玲珑怪石搭成了一个小假山,假山上紫花烂漫,一串串硕大的花穗垂挂枝头,紫中带蓝,灿若云霞。紫藤花下,张屷和谢流年背靠着背,席地而坐。

这日韩老太太身子略有不快,四太太带了幼子柏年、嫡女锦年归宁省亲。叙过寒温,知道不过是偶尔饮食失调,无甚大碍,便放下心来。

“那便好。”谢瑞年兴兴头头的,“下回我还给您捎回来。张家小表哥送了好几碟子点心给我们三个,我和小六小七可吃不完。”

谢家向来是慈善宽厚之家,待下人仆役并不会朝打暮骂的。小樱是个机灵、忠心的丫头,这会子神色凄然,显是有不可说之事。谢四爷并没多问,淡淡说道:“准了。”

正说着话,四太太、谢家三位小姑娘陪着郁家三位大姑娘回来了。“戏好不好听啊?”谢老太太慈爱的问郁妍。郁妍笑吟吟连连点头,“好听!”是有名的徵班呢,怎能不好听。

谢寿则是拉着谢瑞年、谢锦年、谢流年一一亲热,“都是好孩子。”五丫头天真娇憨,六丫头娇贵矜持,七丫头长的像她爹,清丽绝伦,都是谢家的好女儿。

唉,还是阿屷最好,小不点儿比他小上五六岁,等到阿屷弱冠之时,小不点儿正好及笄,什么都不耽误。沈忱、岳池都拍拍弟弟,“用不用哥哥帮忙?”要打架,哥哥们可都是好手。

韩氏脸色虽略有憔悴,却是满面含笑,“如此甚好。”虽然她素来不喜南宁侯府那一大家子,不过张雱究竟是岳家血脉,张屷究竟是岳霆的侄儿。听到娘家小堂妹夸奖夫家侄儿,只有高兴的。

三太太偷眼看了看丈夫,见他神情苦涩,自己倒莫名有些愉悦。事后虽说自己挨了打骂数落,他这风流浪子日子也难过啊,在老太爷、老太太跟前磕了多少头,赔了多少罪。谢家多少年来都是清流楷模,从未出过贪污受贿之事,他算是头一个。

谢四爷放下女儿的字贴,闲闲说道:“三年。三年之后许不许你学骑马,视你这三年的情形而定。”听话呢,就让你学。若是不听话,哼,乖乖的接着读书写字罢。

谢四爷淡淡吩咐道:“阿离,替小七擦汗。”何离忙走了过来,拿出锦帕,细心替谢流年擦去汗珠,“小七乖,接着写,定要写完才是。”要写满五十个才成。

张雱父女离去后,徐皇后、九皇子一行人走了过来。徐皇后身边跟着位稚龄少女,十岁左右的年纪,跟徐皇后生的极为相似。身穿浅蓝色织锦缎衫裙,清新美丽。

谢四爷命人倒了杯清茶,慢慢喂给谢流年喝,又喂了她一大丸消食丸。谢流年理亏,也不敢嫌消食丸太酸太难吃,苦着小脸儿乖乖的咽下了。

谢延年、谢棠年、何离都忍不住笑意,各自眉毛弯弯。谢四爷神色淡淡的,也不看茶饭量酒博士陪笑递过来的菜单,吩咐道:“干果四品,奶白葡萄、雪山梅、核桃粘、糖炒大扁;鲜果四品,樱桃、枇杷、红莓、香瓜……”从干果鲜果蜜饯点心开始,到凉菜热炒汤品酒类,要的十分齐全。

“不能。”谢四爷声音淡淡的,面容也淡淡的。你今年不过三四岁,才这么一点点大,就想单住了?十岁的时候再单住吧,如今且早着。

夜深人静时,韩老太太跟丈夫讨主意,“阿凝快生了。你想个法子,让阿凝带着锦儿,带着新出生的小外孙,一起来京城罢。”到时,自己能常常见到女儿,延儿能日日见到亲娘,省得自己整日牵肠挂肚的。

谢大爷温和夸奖,“小七这是新衣裳?很漂亮。”谢流年眉毛弯弯,“大伯,您真有眼光!”自己身是这衫裙是时新的赤霞粉,颜色很娇艳。

张雱抱着谢流年,带着张屷丫丫和谢延年、谢棠年,到猴山去了。傅深在猴山养了不少活物,全是给丫丫养的。“小不点儿,这只纯白的是海东青,好不好玩?”丫丫热心指给谢流年看。海东青虽大小如鹊,却天性凶猛,能捕捉天鹅、小兽、狐狸。在辽东,如果被朝廷流放过去的罪犯能捉到一只海东青上交,是可以免除罪责,重回故乡的。可见海东青有多么难得。

“晚鸿放心,我家阿忱已是十四五岁,一向做事周到妥贴,定能照看两位令郎和小不点儿。”张雱见谢四爷微微皱眉,知道他是不放心。

骨肉至亲,大姑母带着儿女一直送谢四爷到二门外,方才洒泪而别。看着谢四爷抱起谢流年上了轿子,郁婷和郁妍相视一笑,“四舅对这小女儿倒是很上心。”虽是庶出,倒也娇养。

“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呀。”小大人儿般摇头晃脑着感概,一旁的谢延年和谢棠年都大笑,小孩家懂什么!谢四爷跟何离更不用说了,眼中全是笑意。

“我住的院子,叫洗心阁。外祖父给我挑的,屋里冬暖夏凉,住着可舒服了。爹爹给我修了一个浴室,浴室里有个大理石池子,可以游水,很好玩……”

解语一乐,“好啊。”当年给这臭小子起名时,本想偷个懒叫他“张三”,无奈老的也不答应,小的也不同意,没办法才改叫张屷。儿子,你本来就是乃三。

谢老太爷、谢老太太都是慈祥和善的长辈,笑容可掬命他们“免礼,快起来”,拉着孩子们一个个夸奖了,见面礼是每人一套笔墨纸砚,笔是善琏湖笔,砚是名贵的端砚,皆非凡品。

岳培和傅深是已经在湖州住了大半年,一个教养张屷,一个教养丫丫,不争不抢,太平无事。沈迈和安瓒随同张雱出京来接孙子孙女,一路也是顺顺当当。

“表的!”谢锦年、谢流年自然是要见见这两位表哥的。两人一个三岁多点,一个不到三岁,还是常把“哥哥”叫成“的的”。

送信小孩的家长有些疑惑,收信小孩的家长心里也犯嘀咕。我闺女才多大,你小子就惦记上了?再说你也才八岁而已,这么个年纪,懂什么啊。

虞县令哈哈大笑,“晚鸿,我整日案牍劳形,你却是丝竹乱耳!太不公平了!”我就是嫉妒你怎么了,一定要拉你出来,跟我一道吃苦受罪。

“她是婆婆!”谢绮年在三太太耳边低喝一声。先不说她是对是错,占着身份呢!莫说是您了,便是换做父亲,敢不敢顶撞嫡母、违抗嫡母?

萱晖堂中,谢老太太也在想着三太太,“倒是让人为难。不接她回来罢,碍着她还有一双儿女,再者累着苗家女孩儿没法儿说亲;接她回来罢,只怕又是淘气。”如今还跟娘家嫂子拗着气呢,可见也没学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