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四爷漆黑的眼眸清澈明净,看着妻子浅浅一笑,“好,依你,做个严师。”张屷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再不管要上房揭瓦了。

“那是自然。”岳池、张屷、丫丫都跟了过来,一起围在解语身边群拍马屁,“娘亲最好了!”张雱本是在解语身边坐着的,结果冷不丁儿的被儿女们挤一边儿了。

没过两日,谢四爷的墨耕堂又多了三个女学生:谢瑞年、谢锦年、谢流年。谢老太太了话,“先生快到了。着她们几个先练几笔字,省得先生笑话。”太康谢家的姑娘写出字来是个墨团团?那怎么成。

“拣的。”谢流年毫不脸红,一派天真,“赶巧了,我和小樱在花园里头瞎逛,逛累了去菱香榭小憩。在那儿拣的。”菱香榭是一个水中楼阁,盖在荷花池中,跨水接岸,有曲廊可通。

妾侍算什么?若男人不在意,她便什么也不算,微如尘芥。可若男人在意,你拿她作伐,除了惹人不快之外,又有什么用。更何况那妾侍已育有子女,你打了她一个人,至少伤了三个人。损人不利己之事,为之何益。

巳时,四辆马车徐徐驶来,停在谢府门前。打头的是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紧跟着的是辆朱轮华盖车,车饰精美,显是名门淑媛所乘坐。后面是两辆黑漆平顶马车,从车上下来的人俱是丫头、婆子打扮。

嫡母若真想为难庶女,法子多了。小不点儿,你遇到的是什么样的嫡母?解语想到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心生怜悯。可怜的孩子,她并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其实这个时代的女子都是可怜的,无论正室还是妾侍,无论嫡女还是庶女,各有各的无奈。

延儿相貌长的像娘亲多一些,性情却有些像外祖父?四太太念及方正儒雅、温文良善的父亲韩司业,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见父亲脸色铁青,谢之年有些害怕,往姐姐怀里缩了缩。谢绮年紧紧抱住幼弟,脸色煞白,听话的退了出去。侧间只剩下谢三爷夫妇二人。

谢延年、谢棠年果然学的也很快,至少比吴萱等人学的快。“比吴萱强多了。”丫丫舒了一口气。“比小不点儿差远了。”张屷暗暗嘟囔。

皇帝很干脆。先是命太监将左顺门外所有官员名字记录清楚,继而命锦衣卫将为的三品以上大臣系入诏狱。其余的官员予以廷杖,廷杖依例是脱掉裤子打的。大概是素日身子骨不硬朗,也或许是锦衣卫下手过重,有十几名低品级官员丧生。其中包括一位翰林院编修,陆元。

皇帝招手命丫丫上前,拉着她的手温言安慰,“人有生老病死,仙鹤也有,这没什么。朕是万乘之尊,前些时日一般也卧床在床。阿嶷,小事而己,不必害怕。”

日子平平静静的过了下去。皇帝病了差不多有一个月之久,进了腊月后,渐渐好转。到腊月初五已能上早朝,召了内阁辅臣入见,温和询问政务。到了腊月初八,宫中照例赐下腊八粥。

谢有年三朝回门时,容光焕,一脸娇羞。她身边的新婚夫婿杜续,长身玉立,风度洒脱,时不时微笑看一眼谢有年,眼光很温柔。大太太看在眼中,心里跟喝了蜜的。

大太太叹了一口气,“只能如此了。”儿媳妇是该带在身边细细教着,若她能独挡一面,自己省下多少事。万幸的是,自己这一房只有瑞年这庶女,并无庶子,那自然也不会庶子媳妇。若像老太太似的膝下有两个庶子,两个庶子媳妇,那饥荒才是有的打呢。

谢流年板着个小脸,一本正经来讨公道。谢四爷伸手搂过宝贝小女儿,纵声大笑。这笑声传到屋外,正走过来的谢延年、谢棠年顿时停下脚步,相互狐疑望了望。

“女儿,杜家是户好人家。”大太太微笑说道:“杜阁老出身世家大族,为人端方,声誉极隆。儿孙们也是个个争气,立身极正。”所以谢家才会许嫁千娇万宠的嫡长女。

见张雱、谢四爷二人进来,谢棠年忙丢下书卷过来行礼问好,“张伯伯,爹爹。”。小小少年身姿如郁郁青竹般挺拨清秀,目如明星,面如美玉,俊雅不群。

南阳侯府大门敞开,张雱带着三个儿子迎了出来,“晚鸿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乐呵呵说过客气话,笑咪咪抱起粉雕玉琢的谢流年,“小不点儿还是头回到伯伯家做客呢,是尊贵的小客人!”一路抱着谢流年进到正厅。

谢流年的大姑母,谢家大姑奶奶比谢大爷大两岁,是谢老太爷、谢老太太第一个孩子,如今已是做了祖母,小孙子都两岁了。虽是做了祖母,她在南阳侯府还是儿媳妇辈的,南阳侯和侯夫人都健在,身子骨还很硬朗。

没有好景致时,谢四爷陪两子一女读书。谢延年、谢棠年的时文功课他不屑一顾,谢流年兴冲冲搬出本《诗三百》,美妙的旅途,眼前若无美景,诗中有!

第二天,何离嘴角常有迷惘甜蜜的微笑。谢流年冷眼过去,她好几回下错了针,一件小里衣做了拆,拆了做,折腾大半晌。她平时做活多麻利啊,她平时是多么沉着的女子啊,谢流年遗憾的摇摇头。

当然了,不管心里在想些什么,面上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纤纤玉手托起青花斗彩粉蝶细瓷茶盏,品着香茗。茶盏上牡丹花色粉润柔和又不失艳丽,光彩照人。蝴蝶翩翩飞舞,花逐粉蝶,春意盎然。

“解语,听你的。”张雱一口气喝完浓茶,把杯子还回到妻子手中,“家里的事,全听你的。”解语聪明,她不管说什么,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姨母!”岳澄兴冲冲走进来,“我祖父他们快到太康了!”很快能见到祖父、婶婶、堂弟堂妹,岳澄兴奋的两眼放光。他从小常去东昌侯府,常逗阿屷和丫丫玩耍。这有两年没见,可是想的很了。

来客是岳泽、岳澄。这两名少年分别跟沈忱、岳池差不多大年纪,岳泽比沈忱略小几个月,岳澄比岳池略小几个月,从小打到大。

“祖父和外公要来?好极!”沈忱闻言大喜,跟岳池对视一眼,心有灵犀:有人看孩子了。不必再担心阿屷和丫丫这对小淘气。祖父看阿屷,外公看丫丫,正合适。

即便是最宠爱的幼子玉郎,四太太如何管教袁昭、何离,谢老太太也是不管的。只不过若对谢棠年、谢流年这一对孩子有妨碍,那是万万不许。

三太太愕然看了她一眼。这丫头出落的倒好了!真跟她那狐媚子的娘一样呢,吃几顿饱饭就不一样了。看看她这身打扮,哎哟,还穿金戴银了呢,她也配!

九曲桥上,谢绮年拦住了她,“四妹妹,你可知道,母亲在苗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只因跟娘家嫂子说话略有不恭敬,便被关到屋中面壁思过。”还不给饭吃。

“谢世叔,我,我会想你们的。”小男孩儿结结巴巴,说出了生平第一句肉麻话。然后,看了小小的谢流年一眼,红着脸跑了。

在逸园用小炕桌、小碗小碟,她可高兴了。谢四爷回府之后,即命人照样子做了来,小七见了眼睛发亮,吃饭都要多吃两碟子。当然了,两碟子也就两大口,并不多。

练完剑,该喝下午茶了。小七安安生生坐着享用幼儿专用茶点,小发糕,蒸鱼饼,蛋奶摊饼,虾豆腐,鲜藕银耳汤,另外还有一小碗疙瘩汤。

何离被绑的很紧,她转过头看着趾高气扬的三太太,轻轻笑了笑,“我眼红她?真是笑话。她处处不如我,我做什么要眼红她。”她只不过是怀了身孕,我已有一子一女,她有什么好眼红的。

何婆子、毕婆子都对这身材高大的丫头陪笑,“秀姑娘教训的是。”这位丫头是三太太得用的,芳名怀秀。

“这是我看在儿女份上,最后一回容你!”三爷一掌打在三太太脸上,“往后若再敢这般狠毒,我定会休了你!”到时我一句话不用说,只把历年来媚儿、婉儿、娇儿诸人的脉案舀到苗家面前,苗家便没话说!

谢老太太疼孩子,早吩咐过“小六小七这一点点大的孩子,熬不住了回去睡也使得,想出去玩玩也使得,莫拘着她们。”因此在厅中看了一会儿戏,谢延年、谢棠年各自带着自己妹妹,亲手舀着小花灯,出来玩耍。

可惜啊,可惜。

何离也过来看了西洋景儿,“玉郎从哪里买来的?我从未见过。这小姑娘眼睛是鸀的?头发是金黄的?长的可真奇怪。”不过小七很喜欢的样子,大约小孩子还是喜欢新鲜玩艺儿。

“我已经挨了两顿骂。”何离可怜巴巴的样子,“四爷也骂我一顿出出气罢。”

老太太不喜庶子媳妇是摆在明面儿上的,无论如何改变不了。既如此,你想图谋什么,该到老太爷处想法子去。

谢二爷一幅敦厚老实的模样,打扮的也是中规中矩。因是大喜日子,穿了金字暗纹蜀锦长袍,腰间束着玄色湘绣二龙戏珠腰带。逢人便是恭谨有礼的长揖行礼致谢,话不多,可是滴水不露。

“如此。”谢老太太微微颔首。

出了人命?谢四爷心神一凛。若只是打伤,拼着被皇帝斥责、罚俸、甚至削爵,究竟性命总是无碍的。可徐朗死了,人命关天,这颇有几分侠义心肠的东昌侯,怕是大祸临头了。皇后的亲弟弟,皇子的嫡亲舅舅,哪能白死。

谢老太爷捊着胡子微笑,“我也不知为何。”四太太陪笑回道:“不是有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媳妇瞧着四爷改穿玄色,倒更显风神俊秀。”这倒是真的,男人还是穿黑色好看。

二太太带着华年恭恭敬敬行礼告退,三太太意犹不甘,绮年暗暗拉拉她的衣袖,三太太只好也带着两个女儿行了礼,告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