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雱看一处夸一处,末了拉着张屷殷勤交代,“儿子,你有什么要改的要换的,只管跟爹爹说。缺什么短什么,也记得跟爹爹说。”千万莫客气。

谢四爷心中一酸。这些年来自己在谢府悠游渡日,镇日风花雪月,富足又清闲。却不知大哥在官场上是如何往来逢迎、上下周旋的?想必吃尽辛苦。

谢四爷自然满口答应,“是!爹,娘,我明日便动身。”一个大男人要出门还不容易,一辆马车,两个小厮,些须几件行李,轻装简从即可。

果然,谢流年攀到他怀中坐下,殷勤商量着,“爹爹,张伯伯过两日要回京,咱们什么时候去送行?”张屷说了,张伯伯被任命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假期很短,他们一家人不能在太康多逗留。

他在想表字,谢流年在想心事。张乃山和张伯母来了,张伯伯也来了。不知三太太撞上张伯伯,会不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当年神灵一般从天而降解救何离的人,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南宁侯。

原来无忌看上了谢四爷的小女儿,要讨来做儿媳妇。岳培、安瓒、傅深这会儿全都明白了,岳培打个哈哈,举起酒杯,不动声色把话题岔开,众人兴致勃勃谈论起“哪年的梨花白味道好”。

“我不睡。”谢流年摇着小脑袋,小脸儿一本正经,“我不睡,你们娘儿俩赶紧睡吧。”

奢侈是奢侈了些,提身份。谢绮年对于这一点,只有赞成的。她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谢家越矜持,她便跟着越娇贵。若说什么针黹、女工之类,小门小户的女子也尽有出色的,大家闺秀何必跟她们比这个。

金昱成忙道:“张大帅,皇上口谕,沈侯爷若愿随您出征,准。”皇上怎算的这般准?知道沈侯爷定要跟着义子一道出征打仗去。

三太太的一举一动自然有人常去回谢老太太。谢老太太安富尊荣了大半辈子,临了反要跟个庶子媳妇费精神,不耐烦的很,“只要她不给谢家丢人,不寻趁我们小七,随她去。”若不是因为她把小七吓着了,也不至于把她撵回娘家。

这晚谢四爷没让谢流年挑书,给她读了一诗,李白的《长干行》。“妾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美好啊。

谢绮年心一紧,耳边只听得谢老太太淡然道:“二丫头带着之哥儿下去歇息。怀盈,命服侍四丫头的教引嬷嬷前来见我。”不怒而威的声音,根本不容人违背。

要走?谢流年看看张雱,看看张屷,“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眼泪流了满脸,“不狗,不狗。”你们怎么能走呢?不许走。

谢丰年第一回舀到月例银子的时候,背着人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还放到嘴里咬了咬,真的是银子呢,我有银子了!谢丰年一个人钻到被窝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其实自她出生起谢府就有她的月例银子放到三房,只是全被三太太刻扣了而已。

鱼泥软烂鲜香,好吃!谢流年吃了一口美味鱼泥,高兴的拍手笑笑,又张开小嘴,示意张雱还要吃。“小不点儿真乖!”张雱人虽是高高大大的,喂孩子时却很温柔。

怀柔本是在西跨院坐等,可巧今日七小姐性子上来了,死活不离开何姨娘。怀柔笑道:“既如此,改日也使得。”又不是什么急事,明后日再问,或晚间再问,也是一样的。横竖何姨娘人在谢府,又跑不了。

何离凝神听着外间的动静。童嬷嬷拍拍她的手,叹道:“你放心!”虽然明知只是安慰的话,何离还是转过头冲童嬷嬷感激的笑了笑。

陆姨娘实在薄命,大夫还没请到,她竟然一口气没上来,蹬腿儿去了。大夫心中连叫“好险,好险!”急急走出谢府。这幸亏是人死的早,若是自己诊了脉开了方子,立时三刻人就没了,岂不是打脸的事么?往后还怎么混饭吃。

你来我往的忙拜年,一连忙了十天,总算完了。很快又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灯会很热闹呢,小七想不想出门看花灯啊?”何离怀中抱着谢流年,在她耳边柔声问着。

孩子们不闹了,张雱走到解语身边,把她手中的笔轻轻舀下来,拉了她出门。

“孩子跟孩子能一样么?”三太太真是恨铁不成钢,“小七那身份,给锦儿提鞋也不配!”当初买她亲娘进谢府,还没花上一箩筐铜钱呢。

第二天清早,谢老太太、谢四爷等人都知道昨晚请大夫了。“素日我看她倒还细心。”谢老太太板起脸,“却不知她照看孩子这般轻疏。”孩子半夜闹肚子,是吃坏了什么?

往往是他二人下了学,乳母抱着谢锦年、童嬷嬷抱着谢流年也过来,四个粉团儿似的孙子孙女承欢膝下,老夫妇俩笑口常开,萱晖堂中一阵阵传出欢声笑语。

逸园果然是一个有闲情逸致的好所在。一条清澈的溪水贯穿整个园子,两岸或是种着松树梅树,或是用太湖石高高低低堆成的玲珑假山。房舍便在树林之中,也是木制的,看上去古朴可爱。

四太太自是无可无不可。谢老太太笑问,“听说这家人稀奇古怪的事很不少?”父子二人都是又做匪又犯官的,“官匪一家”。

徐朗做的事自然是伤天害理,可顾忌到他的身份,多少人对他忍气吞声。不为别的,天朝最大的是什么?皇权,皇帝,皇家。徐朗再不济,他姐姐是皇宫中的女主人,谁吃饱了撑着给自家惹事。

谢绮年小姐从前也是有过好日子的。她小时候是在谢府长大的,和大房的有年、二房的华年一起,从小一起玩,一起上学,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

三太太笑道“好看!明儿替我也打一个。”看着女儿兴兴头头的,心中欢喜,“看把你高兴的,一个络子罢了,也值得你这样。”从前在任上时,绮年可是常常板着个脸,整日没有一丝笑容。

只是,明知道是玉郎心爱之人,四太太又何必这般不留情面?不是明摆着让玉郎心里不痛快么,谢老太太很有些不满。

自此以后,四太太每天必亲自督促谢延年读书,亲自考问功课。谢延年很听话,夜夜挑灯苦读。

当晚,谢流年发现床上多了个人,心里那个气愤就甭提了。白天多了个哥哥,晚上多了个爹,一个又一个的打击!

袁昭哪里有心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淡淡问了一句“七小姐可好?”何离笑道“才刚睡下了,不然,可要让她美貌的昭姨好好抱抱。”

何离狠狠心,把怀中的女儿递给奶娘。奶娘忙接了过来要喂奶,小女婴哇哇大哭,一口不肯吃。

且排场大,做着个小小县令,丫头侍女仆役小厮众多,全回谢府关钱粮。四太太每每看到三房的账,便觉头疼。

一向是很和谐的家庭。“我爸妈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却没有重男轻女的行动”,谢流年一向是这么认为的。父母爱子女,子女当然也要回报父母,吃点小亏,无所谓。

三月十七日谢四爷才出考场,早有马车等在贡院外头,接他回谢宅。谢四爷虽是脸色憔悴,精神不济,却风度犹存。下了马车,依旧是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神色自若的走到正房跟谢大爷、大太太问了好,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离,备热水。”旁的事且顾不上,先要沐浴更衣。

“早备好了,早备好了。”何离有些语无伦次,微微颤抖着服侍谢四爷脱下衣服,泡进樟木桶中。

沐浴更衣后,谢四爷叫过两子一女,看过谢延年、谢棠年这几日的功课,命他们回去了。何离坐在他身边,谢流年坐在他怀中,啰啰嗦嗦说着“蓝孔雀今儿开了一回屏,可好看了!小鹿不听话,满园子乱窝……”

屋中只有谢流年絮絮叼叼的声音。说了一会儿,她难免寂寞,抬头一看,谢四爷微闭双目,已倚在靠垫上沉沉睡着了。何离在一旁含泪看着他。

谢四爷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三夜。等到他一觉睡醒,报喜的人已满满挤在谢宅门前:太康谢寻,会试第七十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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