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四爷拿了一个石青色锦缎靠背倚上,一脸浅浅笑意看着谢流年,不置一词。“爹爹!”谢流年想念巧克力,顿足大叫。看谢四爷依旧不理她,一只手臂叉着小蛮腰,一只手臂伸到谢四爷脸前去,“我的!”那是送给我的,您凭什么非法截留?

谢之年还是一派天真,惊叫道:“四姐姐!你怎么了?”也爬了几步过来,想掀开谢丰年的衣袖看仔细。那是什么?看着怪吓人的。

谢流年傻呵呵笑笑,“爹爹,灰,灰!”怕谢四爷听不懂,手中还挥向空中比划着,“灰,灰!”比划完又是拍手傻笑,露出几颗小白牙。

“令妹房中之物,和她的妆奁,自可挑拣心爱的舀去。”最后说到苗氏能带走的东西,四太太抬抬手,命人舀了杀威棒到近前,“这是当日令妹欲杖责何姨娘时,婆子所使之物,系军器。依朝廷律例,军器不得随意调用,这件物事,谢家不敢留。”苗家的杀威棒,自然要还给苗家。

中午用餐,谢四爷被让到炕上,“晚鸿,小不点儿这年纪,要暖暖和和的方好。”张雱怀中抱着谢流年,乐呵呵说道。

三太太忖度片刻,悍然命令,“不管三七二十一,动手!”自己千思百想,就是要趁着谢老太太、谢四爷不在家方能果然行事,如何能等。

小樱沏茶倒水,殷勤招待怀柔,“姐姐请坐,姐姐喝茶。”至于三房两个丫头、两个婆子,则是理也不理。看她们那凶巴巴的样子也知道来意不善了,谁舀热脸去贴她们的冷屁股。

等童嬷嬷出来的时候,何离跟谢棠年早已分开。谢棠年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规规矩矩的跟何离说着话。

往后她的闺房,是有吟诗声、下棋声,还是戥子声、算盘声?想到自己粉团儿一般的小女儿长大后舀着把铁算盘算来算去的情形,谢四爷不禁打了个寒颤。

“爹爹您没去真可惜,您要去了,准能和他打个旗鼓相当!”沈忱笑道。他从小好武,最喜欢看的就是自家英明神武的爹爹和人打架,功无不克战无不胜,做儿子的也是于有荣焉。

像四小姐丰年这样,才是个做庶女的样子。四房那小七,实在太娇养了。三太太摇摇头,也就四弟妹贤淑大度,能容得下这个。若换了我,哼,定要把小七□成丰年一般模样!

卓大夫很快过来,给熟睡中的谢流年开了一幅汤药,“若姐儿懒怠吃,不吃也可,清饿两顿便好了。”谢流年如今已能吃些粥汤,这两日确是吃多了,积食。

不会说整话的孩子伤不起。

“哦,是这样啊。”阿屷点点小脑袋,睡着了。

七月初,皇帝终于准了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张雱的辞呈。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分管神策卫、应天卫、河南都指挥使司卫所,责任重大,皇帝委派宁夏总兵吴蒙接任。

欺男霸女等不法之事,徐朗做的多了。最令人不耻的是,他偏爱幼女,喜欢十二三岁未及笄的小姑娘,一开始是重金索取、诱取,后来渐渐强夺。

“当年议亲时,你外祖母原是不答应的,不许我委委屈屈嫁个庶子。”三太太哭天抹泪的回忆当年,“是你外祖父误我,说什么谢家是好门弟好人家,便是庶子也无妨。”男人懂什么,内宅的事一窍不通。

四太太微笑礼让,“三嫂请。”毫无异色,让着三太太去了报厦。三太太本为挑错儿来的,只是四太太办事井井有条,说话滴水不露,三太太看了半天,不得要领,只得悻悻而归。

小柳哭了,“姨娘您别这么笑,怪吓人的。”哭完,小柳交待小丫头“好生侍侯着”,自己去寻了表姐小树诉苦,“我家姨娘真可怜,病在床上没人管没人问的。”说着说着眼泪似掉了线的珍珠滑落脸颊,楚楚可怜。

第二天四太太去谢老太太处请安时,一直小心翼翼的:老太太神情淡淡的,明显是有不高兴的事,会是什么呢?

长此以往,夫将不夫了。

袁昭进到外间,正好看到帘子挑起,谢四爷和何离并肩从里间走出,抿嘴笑道“哟,我来的不巧了。早知四爷在,我便不该来的。”人家成双成对的,自己不知趣跑来作什么,讨人嫌么。

到了该吃奶的时候,谢流年扯开嗓子哇哇大哭,死活不肯吃奶娘的奶。何离急,奶娘急,小樱也急,“生下来都两天多了,不吃奶可怎么办。”

四太太把手头事务理完,又看了回账本,心头发闷。要说谢家也算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了,可也禁不起这样只出不进!大房有大爷、大太太、大少爷谢松年、二少爷谢鹤年、大小姐谢有年、五小姐谢瑞年,还有两房姨娘,十几个丫头,七八个小厮,且京中米珠薪桂,这花用自是小不了。

龙龙,是谢流光的独生子,是谢母的心肝宝贝。

虞县令哈哈大笑,“晚鸿,我整日案牍劳形,你却是丝竹乱耳!太不公平了!”我就是嫉妒你怎么了,一定要拉你出来,跟我一道吃苦受罪。

过了几个月朝中果然下了旨意,征谢四爷入京。谢四爷哪里肯去,上了一道表章,“父母年迈,乞常侍左右”。推辞不去。

谢老太太自是极力赞成,“官有什么好做的?不去。”自家有长子在外支撑门户已足够了,做什么把幼子也搭出去?可不是闲的。

谢老太爷想法又是不同,“特简的官员,到底出身不正。玉郎,你若终身不出仕也便罢了,若要出仕,还是正途出身为好。”本朝自太宗皇帝之后已成定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征辟去的官员,无论如何做不到辅弼之位。

四太太深以为然。玉郎若要出仕,自然还是科举方为正途。一个人再怎么有才华,没有进士出身,也难致高位。便是侥幸到了高位,清流士林如何能服气。

袁昭急的花容失色,“玉郎,这样光宗耀祖的事,为何轻轻放过?”玉郎若做了官,少不了要起程赴京城。四太太要主持谢府中馈,离不开。何离有七小姐缠着,也离不开。到时,能和玉郎双宿双栖的只有自己。

何离问都不问一句。倒是谢流年多事,扑到谢四爷怀里,小胳膊急急向外指着,一脸殷勤,“京城!京城!”您如果去了京城,我是不是也能跟去玩玩?要旅行的,不能总呆在一个地方。

“小七想去京城?这容易。”谢四爷微笑,“待来年开了春儿,咱们到京中住上半年,见见你大伯父。”好几年没见大哥了,怪想念的。

“还有你大姑母,也在京城。”谢四爷后知后觉的说道。他和大姐、大哥相差十几岁,才出生不久,大姐谢寿便出嫁了,是以和大姐并不太熟悉。

京城有这么多亲戚呢,好事好事。谢流年拍掌大乐,真去了京城游玩,至少房舍是现成的!吃喝玩乐,衣食住行全都不用操心费神,真不坏。

自此,谢流年时不时的会蹦出一句“爹爹,京城。”常常提醒谢四爷,怕他忘了。谢四爷捏捏她的小脸蛋,“放心,爹爹记着呢。”会带你去京城的。

推辞征辟之后,朝廷嘉奖一个“孝”字,谢四爷名气倒比先前大了。虞县令笑话他,“这征辟了不应召,架子大啊,皇上想见你都见不着。”

日子依旧悠悠闲闲的过着,或是写字画画,或是下棋弹琴。有时出门会友,有时饮酒作诗,有时要捉刀代笔,替自己年幼的小女儿写封回信。

张家这小子的字,好似写的像样了一点。谢四爷写好回信,拿起张屷的手书又看了眼,不错,这明显是练过了,已颇有风骨。

连谢流年这小眼神儿都能看出来,张屷的字一回比一回好。打个比方吧,就好比包饺子,一开始包的饺子是软趴趴的,慢慢的饺子就能立起来了。张屷现在的字饱满精神了许多,不再是软软的一团。

梅溪。张雱拿着一封信写进正房,“儿子,小不点儿的信。”递给张屷。解语微微一笑,那小不点儿还不到三岁,哪会写信?说是小不点儿的信,其实是小不点儿她爹的信。

张屷小脸微红,接过信跑到侧间,躲到角落里一个人悄悄看信。看了又看,看够了,然后,悄没声息去书房练字了。

张雱笑的肚子疼,“解语,你看看咱儿子。”臭小子才八岁!解语也笑,“只有他,跟谁都不一样。”阿忱、阿池都没有对小女孩儿这般上心的,无忌也是二十出头遇到自己才情窦初开。哪像小阿屷,旁的都迟钝,偏这个开窍早。

张雱童心未泯,专程跑去嘲笑小儿子,“阿屷,练字呢。”早先岳父命他一天练一张大字,这臭小子常常躲懒。如今可勤快了,不用大人说自己来书房练字!张雱笑不可抑。

“笑啥笑,不准笑!”张屷一跃而起,扑到张雱背上,霸道的命令,“爹爹,不准笑!”他越霸道,张雱越觉可乐,父子二人闹成一团。

长子沈忱已是名长身玉立的英俊少年,他急步走了进来,“爹爹,外面来了礼部的传旨官员。”风尘仆仆而来,也不知要传什么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