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上官大嫂却粗中有细:“没事,我能应付。你就呆在家里好了。中午伯桑回来,看不到你会着急的。一有默然的消息,我就给你打电话。”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状况。刘婶愕然的站在门口,回头看着上官华芸:“少奶奶……”

苏又男直起身子,怒目而视:“我郑重的警告你们,不要打珍妮的歪主意。没能护住我娘,这是我最后悔的事。这辈子,我绝不会再让自己后悔第二次!”

房门隔开了柔纱般的灯光,黑暗象墨汁一样晕染开来。

电话那头,上官嘉瑞顿了顿:“等事情结束后,我会告诉她的。”

苏又男轻笑道:“刘婶,你多心了。论理,我和你家少奶奶是表亲。就算她们知道你这份工是我荐的,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兴哥儿刚睡醒,这会儿正闹着寻我。”上官大嫂嘴上说着没事,语却明显加快了许多:“小妹,你大哥不在呢。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早出晚归的,累得跟个鬼一样。你找他有事吗?”

刘婶松了一口气。只要那个洋女人这几日不登门,照这样的情形,用不了多久,这事便过去了。

印度男佣瞥了她一眼,露出洁白宽大的两颗大门牙,中气十足的答道:“请问上官小姐住哪儿?”

怎么搞得这么神秘?上官华芸听了,忍不住心里犯嘀咕。转念一想,大哥到底是叶都督跟前的红人。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呢。大哥可能也是怕招来什么非议,所以才会这般谨慎吧。

上官华也为好友的坦诚所感动,同时,又有些不解:“既然是人生地不熟的,你们为什么会想到来我们这里开公司呢?”

他只是迫于无奈。

殊不知,“陌上桑”是省城文学界里的新起之秀,名头响着呢。不过,因为林子明为人低调,所以许多人只闻其名而不知其人。

从小到大,那人可曾正眼看过他们母子?他小小年纪就飘洋过海,那人可曾寄来只言片语?

人小鬼大。上官华芸从心底里爱死小家伙了,故意失望的噘起嘴巴,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帕,然后又一点儿一点儿的收成团,唉声叹气道:“算了,既然兴哥儿不想看戏法,那姑姑就不变了。”

“所以就要卖光田地?”上官嘉瑞拧眉问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伯桑的意思?”

上官大嫂看到只有上官华芸从楼道里小跑出来,又往她身后看去,上前问道:“妹夫呢?他不去吗?”

“是,少爷。”少爷莫非是在吃味?刘婶心里暗自笑,却并不妨碍加快脚下的动作。

多云转晴了。

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珍妮不禁眉飞色舞:“哦,亲爱的,如果你投了资的话,那么我们就是合伙人。我们会按比例给你股份的;不过,如果你不想投资的话,我们公司可以花薪水聘请你。因为我们公司现在非常需要象你一样的中国人。”

“嗯。”上官华芸看得津津有味,暗自在心里记下了她的手法。

她的话清晰得传了过来,胡季平恨得险些翻身爬起。好在财叔眼明手快,一把按住了他。

瞪了众人一眼,他掉头冲自己住的房间,圆拱门上的珠帘剧烈的荡起,叮当作响。

“只可惜,近水楼台不得月。无缘一睹胡大帅的风采。”王子轩长叹不已。

顿时,密斯敏的脸上五彩缤纷,好看极了。而她身边的密斯云惊讶的张着嘴,几乎可以生吞掉一只拳头大的鹅蛋。

想起这茬,她懊恼极了——这些天,她光顾着安排家里的事了,居然忘记他今天会回来,所以没有吩咐刘婶做些准备。唉呀,明天早上,让刘婶给他做点什么好呀?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齐备的食材……

晕死,那只该死的勺子竟好好的躺在蜜罐旁边。

上官华芸挑眉问道:“唔,你和宋记打过交道吗?”

刘婶手脚麻利,烧得出一手地道的家乡菜。最主要的是,她性情开朗,说话嘎嘣脆,给原本冷清的家里添了许多人气。

“她们才不怕旁人认出来哩。这里的医院规定护士必须穿成这样。”一旁的华叔做了简答,“不是谁都可以做护士的。她们都是专门的护士学校教出来的,个个都能识文断字。”

黄太太生生的打了个冷战,望着门口悄声说道:“这个苏二老爷也太不给苏大夫面子了。怪不得苏大夫会气得浑身冒冷气呢。”

接过春卷,放在门口的五斗柜上,她提起裙角行了一礼道谢:“原来是黄太太。不好意思,我刚刚才到,尽顾着归置家里了,也没能去拜会您。”

“少奶奶,小心您的脚!”张婶赶忙拉开她,提起水壶,哐啷,当头浇在火上。

脑袋里飞快的闪过那张古铜色的俊脸,她不由的勾起嘴角,自言自语道:“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呢。”

上官华芸柳眉微蹙,疑惑的看着她。

可是,很快,她心里的得意儿就被满腔的惆怅和不甘吞了个一干二净:小姐天生了一副水晶般珑玲的心儿又如何?姑爷没开眼,不识金镶玉,从来就把小姐当根草呢。想到这些,她脸上的笑容便变得跟铁丝团一样僵硬。

“厉害,厉害。”

“等一下。”心中一急,林子明伸手止住了她,“我有话说。”

张婶一边侍候着,一边继续唠叨:“要我说,少爷在省城求功名,多不容易啊。少奶奶早就该过来了。男人身边怎么能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呢……”

林子明始终和上官华芸保持着丈许的距离。身后传来的丁丁当当的环佩相撞的脆响,令他窒息——这年头,哪里还会有女人金啊银的戴满头,打扮得跟棵圣诞树一样啊?并且还把脸涂得跟个日本艺妓似滴。哦,老天,这种妆容都过时多少年了!土,实在是土得掉渣!

身为当事人,上官华芸是倒数第二个知道的。而最后知道的是林子明。临到出行的前一天,林老爷才了份电文给他,说她将携一女仆坐船去省城。同时附上她的船号,告诫他务必去码头接人。

新文明一边儿去。上官华芸和她的兄弟们依旧被要求遵从旧礼。

上官华芸这回是真害怕了。虽然林家不是苏家,林子明也还不至于象苏二老爷那样烂到包养外室的地步,但是在她的心里,苏二太太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因为和苏二老爷一样,林子明从来就没有真心接受和她的婚姻。按他的话说,他只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挑衅家长的权威,所以才不得不屈从、将就。

总有一天,他也会碰到一个心仪的女人。那时,他说不定就会变成苏二老爷那样的人。

所以,再这样混下去,当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她说不定最终也会落得一个象苏二太太那样守着妻子的名分、抑郁而亡的悲惨结局。

只要想起这些,上官华芸就立刻睡意全无。经过不到两天的调整,她的生物钟又恢复到原来的节奏。

林子明对此依然无视,至始至终没有半点表示。

而上官华芸暂时没时间和精力品味这种无视。因为上官嘉瑞让林子明去上海出席一个很重要的研讨会。车票已经买好了,是晚上的火车。她得帮林子明收拾行李。

两天后,教育部将在上海开个研讨会。叶都督嫌他们烦,却也不想得罪,让他派个人去应个卯。

会议的组织者姓司徒,是位归国的著名学者。

听说司徒先生和林子明想去北京找的那位国学大师是很好的朋友,上官嘉瑞自然想到了林子明:先混个脸熟。将来林子明去北京,司徒先生可以当个推荐人之类的。

林子明当然满口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