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大嫂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道惊艳,指着车里直摇头:“兴哥儿也在车上呢。他逛了一早晨,乏困了。”

“成心想打我的脸啊!放心吧,饿不着你。”林子明敌不过他,只好同意。

看来他的心情还不算太坏,上官华芸心中一动,小心的问道:“伯桑,要不要帮你倒点白兰地?”

“当然可以,亲爱的。”珍妮期待的说道,“如果你愿意投资的话,我们甚至还可以做合伙人呢。我们是认识多年的好朋友,一定会配合得很默契。”

没想到,他竟然也会甜言蜜语的哄自己,上官华芸感动得一塌糊涂,誓一定要亲手给他做一份色香味俱全的豪华早饭。

“两位小姐,请坐。我这就去请大太太和二太太。”仆妇把她们俩安顿好,便恭敬的退出了房间。

那位男仆面色不善的冲王子轩冷哼一声,小跑着追了出去。

他坐在主位上,和一班小辈人说说笑笑,喝酒吃肉,最后又就着桌上的咸菜萝卜干吃掉了一大碗为饭。胃口半点不让林子明等年轻小伙。

阳光下,并排停泊在小站小广场上的两辆黑色纳许,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对上她柔情似水的目光,林子明不由打了个冷战,慌忙转正脸,盯着灯影朦胧的天花板:“哦。那就好。”不过,头次给了妻子一个好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请个满意的女佣回来,至少证明她还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娇小姐。

她听了,不禁觉得脸红耳热,嘴巴有些干。

本朝开国以来,无论吃穿住行,还是思想,国人不懈追求的便是“洋气”的境界。一个人的穿着打扮,无论男女,只有被旁人真心实意的赞一句“洋气”,那才能叫做摩登。相反,如果被人们背地里公认为“土里土气”,那么,即便这人家财万贯,也只能是上不了台面的乡下土财主,为国人所鄙夷。

“也没有什么事。”刘婶老实的答道,“不瞒少奶奶,家里有三个小子,都在上学,皮得很。我家那个也在外头做事……”

见张婶神情紧张,他一边填写检查单,一边微笑道:“只是去隔壁做几个很简单的检查而已,很快就能做完,不用太担心。”

上官华芸只好替她回答:“她先前昏倒了,脸色先是煞白,然后又变得绯红,还浑身热。我怎么掐她的人中都没有醒。”

难道是华叔赶过来了?上官华芸慌乱之中,竟直接开了门。

上官华芸趿上鞋,顺着那股糊味儿,走到了耳房门口。几缕烟雾从里边飘了出来。

一个人的心里要有多伤心,才会过得这样迷糊啊?张婶心疼得不行,是就着眼泪咽完这顿晚饭的。

张婶看着默默吃早餐的两只熊猫,无语的翻眼望天花板。

张婶仔细的查验了,脸上依然是不快,却没有再挑华叔的刺儿。

“对对对,她就是想拖死你!几千年来,封建势力就是用惯了忠啊孝的这一套诓人,吃人不吐骨头。”

“灶上温着热水呢。”张婶笑得两个嘴巴咧到了耳根上,冲自家小姐使劲挤眼弄眼,“啊,少爷这是喝酒了吧。”

沙当中摆着一只茶几,也是红木材质的,红褐色,几面呈花瓣形,下呈圆柱和三叉虎足,和沙很搭,一看就知道是一套儿。

林子明走了好几步,也不见人跟上来,恼火得很。他转过身来,顿足哼道:“快走。”

乘客们大多挤在前面。尾甲板上空荡荡滴,没有几个人。

有时,她会特别的想念他,会忍不住一边用手指在照片上轻轻勾画他的眉、他的唇、他的圆眼镜,一边红着脸碎碎的念叨着:“冤家……狠心贼……”

“你卖田卖地,是要跟一个三年没见面的外国女人合伙开公司?小妹,让我说你什么好?”上官嘉瑞看着她,有如看到天外飞仙。

“大哥,珍妮是我在天津读书时结交的好朋友。”上官华芸气呼呼的站起来,“我信得过她的人品。而且,她的父母很有钱。她不会是你想象中的那种骗子。”

“她的人品不错?”上官嘉瑞抱着膀子,不屑的笑道,“出生于富裕的英国人家庭?那她为什么结了婚,还要出来充当洋买办?那可不是富人家的孩子做的事儿。”

“洋买办?”上官华芸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

“买办一词,源于葡萄牙语,意思是,在我们国家,负责替欧洲的商人们做采购的仆人。”上官嘉瑞用英语说道,“注意,指的是仆人。”

“所以,很少有洋人会做这行的,对不对?”脑海里冒出珍妮真诚阳光的笑容,上官华芸使劲的摇摇头,“不,珍妮不会骗我的。我相信她。”

“好,就算她不会骗你。”上官嘉瑞示意她冷静下来,认真的分析道,“你不是说她嫁人了吗?那她的男人,你认识吗?他会不会骗你?你也一样的相信他吗?据我所知,除了那些出身低微的外国男子,绅士们是轻易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出来工作的。这一点,他们的观念和我们相同,也认为养家糊口是男人对家庭应尽的义务。”

“可珍妮说……”上官华芸舔舔嘴唇,问道,“大哥,你看过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吗?珍妮说,如今在国外,很多人都主张女人要摆脱家庭的束缚,和男人一样的工作呢。”

然而,上官嘉瑞却没有了再聊下去的兴致。他挥挥手,总结道:“不安于室!小妹,这才是你要卖掉田地的根本原因吧?担心再回到青禾镇、庄子上没有进项……这些统统是借口。你只是急于要得到一大笔现金,这样的话,你就可以拿着这笔钱,在外面大胆的闯荡一番。你就是这样想的吧?”

“我……我不知道。”上官华芸被问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大胆的出去闯荡一番?她真的有这么打算吗?好象没有,又好象有……一时间,她的脑子有些乱了。

上官嘉瑞走到她跟前,双手扳住她的两个肩膀,正色道:“上官华芸,我严肃的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你想都不用想,乘早绝了这种荒唐的念头。爹在,我在,你二哥也在……无论是上官家,还是林家,都还没有沦落到让女人出来做事的地步。”

无形的威压泰山般砸来,上官华芸使劲的咽掉一口唾沫,垂下头嗡声说道:“大哥,我,我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是想帮珍妮一个忙而已。她真的是我的好朋友。”

上官嘉瑞凝视着她,突然松开双手,扑哧一声笑了。仿佛刚刚的告诫根本就不曾生过。身上的压力立马消失殆尽。

上官华芸却后背阵阵凉,抬起头,满目狐疑:“大哥……”经验告诉她,这会儿,大哥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好,我答应你过问一下你朋友的事。”上官嘉瑞笑眯眯的说道,“不过,有言在先。他们若只是收购、倒手一些棉纱或煤炭之类的,我可以帮一把。但是,如果他们是想打矿山的主意,嘿嘿,却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有些矿山,我们现在不是没能力开采吗?他们正好可以帮我们的忙啊。”上官华芸记起来了,珍妮好象有提起过收购矿山和采矿的事。

上官嘉瑞象小时候一样,使劲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没好气的说道:“糊涂鬼,那是祖先们留给我们财富。即便我们现在没法开采,也照样可以留给后世子孙们啊。终究有一天,我们的子孙会有能力开采的。全让洋鬼子们骗了去,我们的子孙吃什么?喝什么?我们岂不成了祸害子孙后代的千古罪人?好了,这事就谈到这里。总之,有你大哥在你身边,绝不会让你再吃亏,不许再兴卖田地的主意,听到了没有?”

好象很有道理呢。上官华芸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笑靥如花的问道:“大哥,那珍妮的事……”

“过两天,我有空,你让你那个朋友来我家做客就是。”上官嘉瑞爽快的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