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尽冬来,夜风冷萧——

若不是为了弄清曾辉的目的,他早就将她锁进深闺,除了他,不许她见任何人。偏偏她就是不懂他在忍耐,一次又一次向他挑衅。

不想再这么活下去,即使离开他,她再也无人可依靠——

君锦想过,她是不能再继续留在那人身边,但如此乱世,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能怎么做?赴死是一条路,可她已经是个母亲,不能擅自否定自己的性命,这是为人母必须做到的——无论是否苟且偷生,都要留一条命与其子女,这是天性。赴死既走不得,就唯有求生了,只是求生这条路该如何走,又通往何处,她不能肯定。

这是一个转折——罗瞻迈向一方诸侯的转折,不是死就是生,君天阳恰巧就是这转折里最重要的人物——这是他自己造成的。

罗瞻没说是谁告的密,嘉盛自然也不好多嘴,毕竟告密者的身份特殊,该怎么处理还是由老大自己拿主意吧,旁人多嘴,既会添乱,又吃力不讨好。

二娘精明,但刘婆婆却是个率直的人,她就是看不惯君家人,偶有不快,自然会直接在君锦面前表达出来,君锦也只好代娘家人圆过去。

看上去是田序赢了,失去十一万条性命,换来一座方圆不到百里的小侯城……

“曾将军——”

曾?“姑娘来自辽阳?”

君锦看过他一眼,这人就不许她有半点秘密,“自己就是个粗人,到还有脸说别人。”

临近年关,延州的集市异常热闹——因为入秋后塞上一直在打仗,很多商货都囤积在了延州,现在才开始兑换,所以四处可见胡商、南贾,奇装异服。

“正是那个周家,我与大师兄商量过,眼下林岭的外番才是敌,如今江南大乱,既无力南下平乱,只好避敌为友,免得腹背受敌,周蜀虽势力不足,不过此人的眼界不低,战术也用得不错,想借小嫂子的关系,让商联送封书信到那边,打探一下他们的意思。”

罗定睿出生在一个深秋的早晨,在折磨了母亲一天一夜后方才哇哇降生。

回到延州就一直在忙,甚至来不及问她住得习不习惯。挨着她坐进躺椅,并伸手将他搂到怀中,左手轻摁她的后颈,免得一会儿醒来落枕。

也是君家合该热闹,君哲宸这时也匆忙赶到——

媳妇、女儿赶忙都走上前搀扶。

等姚升反应过来时,罗老大已经抱着媳妇上楼了,身后跟着小声劝解的秋露:“姑爷,您小心点,别吓着小姐。”这姑爷也太孟浪,大庭广众又搂又抱的……小姐怎么会遇上这么一个人……

满场只有秋露一人支持她——堂堂君家小姐,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前舞乐娱人,何况又是这些人!

一顿饭就在这种诡异的情形中度过,没人说话——

不过这也提醒了她,想跟这些女人相处好,也许并不难。她开始思索起怎么能让那些女人不再敌视她,并没觉自己在努力融合到他的世界里去……

想她居然还为一个土匪动心呢,不知道十年二十年后会不会觉得自己可笑,或者可叹?

生得娇贵?咀嚼着这四个字,秋露下面说了些什么,她没再听……

盛一晚白粥放到灶台边的小方桌上,再调一份小菜添过去,放上筷子,取下第二只笼屉放到桌子上——事实上第一只笼屉的大包子是给黑狼的,皮厚馅少。只是他既然吃了她也不好解释。

两人维持着半丈远的距离先后上山——她很会保持距离,看上去像个守本分的小媳妇,实际只是怕他会对她怎么样。

“就跟自己的嘴走得近,也不先把衣服晾起来再吃!”王大嫂踢一脚竹篓。

吴侬软语,挠得他心漏跳一拍,也许嘉盛说得对,他确实需要温香软玉来慰藉一下了,山上没有脂粉客,他又不碰清白人家,这种祸国殃民的女人或者可以用来泄一下他的,反正她活着也没别的意义,于是俯下脸……

“我说过我没事。”推开他欲重新上马。

他生平就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爱跟他唱反调的女人,“你哪也不能去。”回身吩咐四名卫兵,“带夫人先回大营。”

“将军,您一个人不行吧?”

“马上走!”嗔怒,最讨厌废话多的人。

卫兵只好听令,只是……四人四骑,夫人坐那儿?总不能跟他们同骑吧?

最后只得腾出一骑与君锦——往回走是背风,只要慢行,她应该应付的来。

“你……一定要找到睿儿。”在他转身欲走的空档,抓住他的肩袖。

“你到还记得他。”他以为她不打算要儿子了呢。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一分别似乎就真得要分开了……缓缓松开他的肩袖,“你走吧。”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风雪渐大,他们背道而驰,大雪淹没了所有的痕迹,他的,和她的。

那个冬天,罗瞻第一次尝到失去亲人的感觉……

在回归的途中,君锦一行五人遇到了意外,山风刮断了岩壁上的老松,四匹马死了两匹,一匹坠崖,还有一匹守在原地,两个女人各自耍了个小聪明,让这离别带了一点神秘且不可思议。

他不知她是生还是死。

当他快马加鞭回到延州城门口时,突然停住了,感觉自己像做错了什么——心有不安。

是什么呢?

东行的商队在风雪中艰难跋涉,队尾的一辆旧马车里,一个孩子正睡得香,他身旁围坐着三个人。

“后悔了?”面貌清俊的年轻男子望着对面呆的漂亮女子。

“……”不想与外人道自己的心情,伸手抚抚儿子的小脸,“为什么会提前一天?”

这两人便是曾辉与君锦,一对不算熟,但又合作亲密无间的朋友。

“那天的风雪正合适你‘出事’,而且你那夫君大人也不是凡碴,若不早行早断,难免要出纰漏,何况你这儿子太给我面儿,刚学会走路就溜出来,若不是阿莹一直看着,说不准真就丢了,你就当是上天安排的吧。”接过阿莹递来的暖袋,放在手心取暖,“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是跟你东行了嘛。”接过阿莹递来的另一只暖袋,放到儿子的脚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