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以来,她只出去过两次,一次为祭拜,一次为礼佛,两次都是为了见同一个人,男人。

她选择逃避、脱离他,是一步看上去不怎么明智的棋,然而她真得不知道还能以什么情绪面对他,以前,她努力迎合他的步伐,只是因为想得到他的感情,想得到和睦的家庭,以及到女人想得到的一切。[8]{o}{o}『小』{说}{网}

她对他恨意并不深,却是心凉了,这世上多得是父子对阵,兄弟操戈,但——他从没在她面前透漏过任何消息,一点都没有,在她还在为他放过二哥庆幸并感激时,他回身就是一刀,直接剜进她的心脏,任何反抗、挣扎的余地都不给她。哪怕是在她面前陈述杀她哥哥的理由都不曾有过,这人是从未把她放在眼里,也从未觉得她是个人吧?

君锦——君家的女儿,也是他的妻子,而君天阳是他的对手,君天纵的一句话更让他失去了于诸,葬送了两千条性命,这一切不生,他的妻子是谁都不重要,如今生了,妻子的对面站得就会是他所有部下。

嘉盛点头,知道老大此刻正心烦,还是等他平静下来再谈正事为好。

君锦深明君家在外的口碑,也知道因为她是罗府的夫人,所以没人敢在她面前露出半点不敬之色,但二哥二娘就不同了,虽说他们也明白如今的境遇,但几十年养出来的生活习惯很难在一时改掉。未免双方各有不快,干脆少让他们接触。

深秋九月,小定睿刚满周岁,因为得了他那强壮爹爹的好遗传,他已经能直立行走,穿一身藏青的岁袍,在东院的花圃前追逐一条黑毛团般的小狗崽——那是在他抓周抓到一只铁甲小将军后,父亲大人奖给他的礼物。

嘉盛坐在马上挑眉。

难到这姑娘是那辽阳曾辉的妹妹?“令兄名讳不会正是曾辉吧?”

“笑什么?”罗瞻不明白妻子嘴角那丝笑意代表什么。

商贾流通虽可能会引来奸细探城等不必要的麻烦,但更会引来数不尽的金银钱财和万种商货,相比之下,后者更具长久意义,以如今的局势来看,持久耐战方有安身立命的本钱,像她大哥,太注重军权、兵马,只有钱财的流出,没有钱财的流入,所以当大周这个靠山崩亡之后,他只能投入另一个人的麾下,为别人马是瞻。

君锦低眉浅笑,“不瞒你,我外祖原本是商家出身,因资助周帝得天下,才封了世袭爵位,虽然入仕后不再经商,但与商联尚有来往,天下虽乱,可商人仍可以通过他们的方式四通八达,嘉盛兄弟是有事要办?”

“像只没睁眼的小老虎——”话没说完就被刘婆婆瞪去,吐吐舌头趴回君锦身边,“小嫂子,还疼么?”

闲着无事,他又不许她用半分力气,只能在他的书房流连,这儿还真存了不少书,但没有半本诗词歌赋,不是兵书战策,就是地理民俗,索性还有不少地方志可以一看。

君锦迎上父亲的一双厉目,“爹,您既有事让罗瞻做,只管吩咐,何必关他?”

君大姐轻捏一把小妹的脸颊,“不知羞,才多会儿没见,就受不得了?你这么腻着他,以后岂不要天天生闷气?你姐夫当了个八竿子打不到事儿的小官儿,都时常不着家,更别说他那种领军带兵的人了。”她觉得有必要劝导一下小妹,夫妻感情好归好,可也不能腻太狠,否则男人哪里还做得了事!做不了事又能称作男人嘛!不过一想到小妹嫁得舒心,就会想到自个的委屈,她也想像小妹这样找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即便失了名节,也无怨言,何况小妹那男人还有权有势,连娘家人都要仰仗忌惮,小妹的命就是好,本以为出塞和番是悲剧,想不到半路却被土匪劫去,失了名节,谁成想那土匪不但痴迷于她,还是个有权有势的人物,唉,命啊——

他罗武安有后了!

“老大难道还要藏私?”嘉盛接收到传来的眼神后也跟着撺掇,有他参与,事情便会一不可收拾。

君锦忍不住生笑,这男人细心处倒也很让人感动,“早晚也得下山,总不能一直住山上吧?何况在山上也是要自己做事,难道你不吃饭穿衣了不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想不到她的无心之言居然害了老军医……

起身,却没走出半步,因为凉亭对面——围墙外的山道上——远远站着一个人影,虽然人影只有她手掌那么大,她却知道那是谁……

“奴婢奉茶时,听大少爷跟老爷这么说的。”

做好她该做的事后转身要走,却被他攥了手拉到身边的方凳上,吓得她眼皮都不敢眨,一瞬不瞬地盯住他……

半刻后,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心明不是大哥来了,否则他怎会回山上来!

暴雪之后,连着几天阴沉,难得今天的天色亮一些,本想可以看见日头了,殊不知才那么一两个时辰,天色又暗了下来,近傍晚时,又细细密密的下起了碎雪。

她抿唇不愿答!

这么一来,他们就会考虑保命了吧?

两名护卫回头看看,直到追兵临近才在君锦的催促声中拔马离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马车便被十多骑团团围住,车里的君锦拉拉围脖……

“追上去,无论生死!”是他的声音,伴随他的命令声,三骑飞向东南,自去追那逃窜的接应者。

车帘猛然一个翻滚,尚未看清来人,她已被一双大手扯出了马车,手上一阵酸痛——他果真再没任何怜香惜玉。

到是一旁的嘉盛有些顾忌,想上前,却差点他的鞭子抽到——他真得火了!

迎上他如炬的双目,任谁见了他这般的愤怒都会害怕,她也怕,但她没有退缩,她再不是三年前的可怜虫,是他让她蜕成了一个吃苦耐劳的妇人,也是他无情的不顾她的痛苦斩杀了她的兄长,更是他磨练了她的意志,让她不得不坚强起来,要怪就怪他自己吧,是他让她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她的镇定连一旁的嘉盛都不禁心生佩服,原想小嫂子见到这般的老大,会被吓哭,至少也会吓得抖索,她不但没有,还敢气势凌人的与他对视……

“愤怒”与“坚定”分别在这对夫妻眼中燃烧,没有任何话语,他扯了她的手腕扔上马背,一点也未收敛手劲。

因这巨大的撞击,害君锦咳嗽了两声,后背一热——他也跳上马,她今生都没尝试过这种急颠簸,寒冷夹杂着眩晕,几乎要了她的小命,在她以为自己要昏厥时,这可怕的颠簸终于结束,后背一凉——他跳下马,而她也跌落马背,一阵猛咳,嗓子咸——

他放任她在地上咳嗽——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好在尾随而至的嘉盛扶了头重脚轻的君锦一把,这次他到没鞭打过来。

尚在眩晕中的君锦被嘉盛扶进大帐……站定的间隙,君锦觑了一眼墙上的地图——嘴角微勾,罗武安,你不该怒的,这可不让她有机可乘了?

“出去!”罗瞻一声令下。

帐内只有三人,出去的人很明显是那个多余出来的。

嘉盛看一眼尚站不稳的君锦,叹息一声,只望老大别真得动手杀了她才好。

嘉盛一走,大帐里只剩下罗氏夫妇俩,君锦踉跄一下,扶了一旁的屏风架做支撑,她实在是头晕的很,若此刻他再动手,只消手劲大一点,她定然可以去见父兄了。

沉默片刻,罗瞻终于来到了妻子跟前,她颈子上……是男人的东西,而且不是他的,一用劲,扯下那围脖,差点没把她勒死。

攥住她肩膀的手因狂狷的怒火,也跟着下意识一使劲,捏得她皱眉不已,“记得我告诉过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不管你自以为是谁,都不可能在背叛我之后,还能完好无损地活着。”手上再下意识一使劲,这加剧的疼痛几乎让君锦痛呼出声,她下意识地想脱离这疼痛,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你是我的妻子,但你最好记住,即使是你,惹怒我,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

君锦再难忍受那钻心的疼痛,开口道:“你松手!”

他丝毫未动,若她认为他会继续听她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女人,他任她为所欲为,是因为喜欢她,但并不表示他会受她牵制。

“松开!”君锦再一次警告,以她那高傲的贵族表情。

他最痛恨她这种神情,仿佛他多卑下一般。

啪——

清脆的掌掴打上罗武安的右脸颊——这是他出生至今,第一次被人正面掌掴,所以有那么一刹他是呆愣的,根本反应不过来。

眼前这女人给了他平生第一次羞辱,若不是右手下意识把她推倒,他绝对会一拳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