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当他们之间产生严重对立时,服从、忍受便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她能作要挟本钱的仅仅只有自己的性命。

君家——盛极一时,豪奢天下,最终结果却是非死即遁,无人同情,也无人怜惜,只留下一个千古骂名……生身如斯,她做不了主,但若要她与家人划清界线,那也是绝不可能的,已经不忠,再无孝,如何自称为人?

罗瞻是个复仇心重的人,尤其在眼下这种一触即的局势下,君天阳必须为他的冒进负所有责任,不一鼓作气取下青阳,还田序一个耳光,罗军将面临全线遭劫的危机。

“大哥——您的伤势未好,再打一百军棍岂不更加重?”姚升不顾背上刀伤,噌的站起身,疼得龇牙咧嘴,“都是那君天阳诡诈,不知在哪儿打听到大哥在延州养伤,趁机占咱们的便宜,若让我知道是哪个挫鸟告的密,必一刀砍了他,与那两千兄弟报仇!”大哥伤重本是个机密——田军因害怕罗瞻的名号,知道他在前线,不敢轻易来犯,如今让君天阳给戳破窗户纸,恐怕接下来还会有大规模的北进。

君锦自是明白二娘的话音,也清楚她是在为自己着想,但君家那一套在这里未必吃得开,所以她只当什么都没听懂,二娘是聪明人,几次不果后,自然也就明白她无心于此,干脆什么话都不说了。飞?天?中?文?--g-o-?sk-y-e-T

如人所传,这罗武安并不遵循自古的兵法战术——攻城掠地,他要得是目标范围内的全部歼灭,穷寇莫追的道理在他这儿完全不成立——他就是要追击全歼,尤其在无城可守的野战中,那是相当惨烈且可怕的。几场仗之后,虽然田序未失一城,反倒还占据了云州南的小侯城,但在田军帐里,罗瞻这个名儿已经为军将们所熟知,因为五场对战后,他就歼灭田军一十一万——可怕的数字。

嘉盛跃下马背,惹来曾辉身后男装女子的眼神警备,啧,用女人当侍卫,这曾辉果然与众不同。

“我姓曾,叫曾筱,我哥说你肯定知道他是谁。”继续轻薄君锦的手。

“说出来。”搂过妻子的腰,不喜欢她对他不坦诚。

他又说不习惯太惹人瞩目,所以她穿了一身男装——也不知道是谁惹人注目,长得跟门神似的,站在人堆里高出大半个头,反倒说她太惹人瞩目……

越王周蜀?她还真没听过,“我只听说过吴杭的周家。”吴杭一地曾是大周的属地,后被周家占据,想必如今是自立为王了吧。

乱世,即使深宅大院、丰衣足食,依然过得艰难呢。

罗瞻一进书房,就见她枕着一本《燕云风志》入眠,手里还垂着半张延州残图——这么差的睡姿,醒来一定会腰酸背疼。

君天阳意欲出声反驳,却被妻子硬拉了胳膊,示意他不要莽撞,王家与大姐夫家虽权势削弱,毕竟还有钱财根基,如今他招兵买马还需要他们的支持,如何能就此闹翻!

这档口,君夫人由丫头扶着跨进门槛,“一大早的,说什么呢。”

“姚升,去找大夫来,顺便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今晚咱们住这儿!”罗瞻吩咐一声还在大吃特吃的姚升。

“今天是大日子,你就随了他们的愿吧。”刘婆婆喝得熏熏的,也不知是不是醉话。

刘婆婆气呼呼地放下盘子,还当这小子是什么好货色,不过也是个小色鬼,被漂亮女人迷了魂,找颗没用的绣花枕头当宝贝。

君锦张口无语,她真得是无心之过。

君锦趴到围栏上,看着山泉水冲着假山石上哗哗作响,呆,月白的褶裙被微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粉绿的绣花鞋尖。伸手拨一指琴弦,独问自己这辈子是不是真就这么过下去了?毫无特别,却是预想中那般安稳,虽有些不甘,但未必是坏事。

“塞外酷寒,番人野蛮,小姐生得娇贵,也受不得那份罪,不去岂不更好?”

从小到大她都没在灶台边吃过饭,尽管这里的条件不允许,她也都是尽量坐到餐桌前吃,所以看到他这么个大男人跟一条狗坐在灶台边吃饭,觉得很不可思议,又有点可怜。

“回去做饭。”她的坏性情似乎也影响到了他,连带口气也不是很好。

君锦没吱声,只管领了小侄女到灶台边,锅里只剩一点锅巴,汤也早已冷透,索性她的胃口不大,足以果腹。

别看眼,不愿看到他眼神中的鄙视,“知道还问我?”

“我何来的机会讽刺你,只不过说出事实而已,惹怒你的人有几个还活着的?”

“至少你还活得完好无损。”攫住她的下巴,让她看他,讨厌吵架时她像没事人一样,盯着无关紧要的地方看。

若换做三年前,她可能会被他的怒气吓到,但现在不会了,“那是因为你想借我抓到某个人吧?所以才不舍得把我关起来?”

“……”她说对了一半,他确实是为了捉住姓曾的那混蛋,才没把她关起来,但关她不是为了惩罚她,只是为了锁住她,可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想再开口解释什么,这女人牙尖嘴利到根本不给他留任何余地,铁了心非要惹怒他,“对!”

她叹息,“既如此,又何必问我这么多,只抓到那人便是了。”

他若是为了抓人才来问她,也就白活了三十多年,他来是因为……因为嫉妒,嫉妒那人能跟她谈那么久,嫉妒那人能让她神情放松,更嫉妒那人能让她那么自然接受他的碰触,连他都不曾做到的事,被一个陌生的混蛋做到了,所以他气,但这些话他又不能明说。

既不能明说,就唯有行动了,全天下的雄性似乎都认定,只有占有才能拥有,所以他们总会用背道而驰的方式来宣示自己的主权。

夹杂着愤怒与嫉妒,还有些许的留恋,他开始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驯化他的妻子……直到门外的疾呼声里,?“小产”二字钻入他的耳朵里,才让他找回些理智,是啊,她小产还不足一个月,这么做对她的伤害很大。

于是……松开手,任她跌进被褥里,俯视她平静的面孔,道:“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儿。”

仿佛怕气不死他似的,君锦边缓缓拉好衣襟,边对他道:“那你就等着看吧。”

挑衅,而且还是来自于他娇弱的妻子,让他在气愤的同时,更生出数不尽的嫉妒……他现在很想杀人!

径直下床——他若在这里待久了,说不准就会伤到她,所以得马上离开这儿,总有那倒霉的人撞上他这身怒气,不知是谁,他就自求多福吧。

呼啦一声拉开门,害门外众人一个踉跄,差点摔进来,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他便出了院子。

众人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就是赶紧往屋里探——怕会看到一具尸体……

君锦整理好衣襟,掀开门帘,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刘婆婆叹口气,“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他那脾气一上来,天皇老子都不给面儿,你何苦去惹他?”

君锦看着刘婆婆身后的嘉盛,道:“我什么也没做,到是他自个做多了,反倒来生我的气。”

秋露放下瓷盅,赶紧过来检视小姐有没有哪里受伤,“哎呀——小姐,这要擦些药酒。”小姐手腕上有两道深深的淤痕,像是被什么肋过,不禁咬唇,这哪里是没伤到,分明伤得很严重。

“没事。”君锦拉下衣袖,免得秋露叽喳乱叫。

众人看在眼里,自然再不好劝君锦不要去惹他,只得说两句安慰话,然后讪讪离去……

众人一走,秋露赶紧找来药酒,给君锦的手腕散瘀,“小姐,将军是不是知道你在做什么了?”

君锦没说话,当是默认。

“他既知道了,您又何苦再去惹他?就算出了延州,这燕云一地,咱们不也逃不了将军的掌握?何况如今大公子死在将军手里,您还能回老夫人那儿么?”老夫人怕早已伤心欲绝,再看到小姐,岂不更雪上加霜?“既南下不得,又北上不了,这乱七八糟的世道,咱还能去哪儿?且那曾辉与咱们无亲无故,不过是为了利用您去对付将军而已,过了河,哪还能记得您这渡河的桥,留在这儿虽说心里堵得慌,可这毕竟已是您的家,将军如今亏欠了您,想必以后会更加待您好,您何苦与他撕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