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有志想想丁建的话,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嗯,你说得对,不就是几个王八吗?”

汪有志在文化大革命中参加的是“屁”派。与他对立的那一派是“极”派。所谓“屁”派“极”派也是有典故的。原来,雉水县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把县委书记吴中揪出来了,到处贴的都是“打倒党内走资派吴中!”可是,过了不久,一个叫做“雉水县革命造反总指挥部”的造反组织,在雉水县人武部的支持下,于4月16日夺了县委的权,支持吴中站起来,把吴中作为革命干部吸收进了雉水县革命委员会。可是,这个革命委员会一成立,便立即宣布“革命造反联合委员会”为反革命组织。这样以来,雉水县两派斗争就激烈起来了。支持夺权斗争的造反派高呼口号:“4、16”夺权好极了!反对派就高呼口号进行针锋相对:“4、16夺权好个屁!”这样,两派的原来的名称就省略了,简称为“极”派和“屁”派。汪有志之所以参加屁派,原因不说自明,也就是他与小白鹅的事加上蕃茄的事,吃了吴中不少亏。文革一开始,汪有志就参加了革命联合委员会,与反对吴中的造反派的战友们想将吴中定为混进党内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将他打倒。而极派呢,则认为吴中是革命干部,应当树起来。后来,解放军派部队介入了,两派在军代表的领导下又进了一个学习班,批判无政府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这样汪有志就进了学习班来消除他们的派性。

可这一次,恐怕是不行了。到了第三天,小小的感冒竟敢向钢铁汉进行挑战,弄得汪有志便全身懒,睡在床上动也不想动。紧接着,低烧变成了高烧,汪有志这一次是真的病倒了,睡在床上直哼哼。

枣针这么泼辣的女人反没跟他大吵大闹,这是汪有志没有想到的。原先,他准备在枣针大吵大闹时,他就干脆破罐子破摔,提出和她离婚的。可枣针不但不闹,还对他表示对他同情和理解,这就使汪有志下不了与枣针离婚的狠心。所以,他也就对枣针百般地好起来。这一好,就将与小白鹅作爱时学的一套教给枣针了。想想看,这玩艺还不好学吗?枣针虽是没有文化,学起这玩艺也是快。学会了作爱,情调也就不一样了,会嗲了,会了,也出现了。

有一天,吴中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棵蕃茄苗,那时候,雉水县尚没有引进这种蔬菜,很少有人知道这是啥玩艺。只是有些文人在私家小花园里种它一棵两棵的,主要是作观赏用,不知道它的名字叫蕃茄,也不知道它的另一个名字叫西红柿,因为蕃茄的形状象柿子,雉水的人们就叫它洋柿子。

小白鹅二年前离了婚,眼下还没有对象。不能说没有,那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就没有人来追她呢?当然,是应该有的。可是,当人们了解到她那复杂的背景和奇特的经历时,也就不敢奢想了。淮北人,讲究的是实实在在地过日子,再漂亮的女人一旦有了花心,男人就不敢要了,戴绿帽子不说,还得伺候着她高消费。那时虽还没有高消费之说,但意思是一样的,比如,那时虽然没有今日这么多的名牌,也没有那么多的娱乐场所,但穿红戴绿、下馆子就够你受的了。就是追上小白鹅谁又能养得起小白鹅呢?但也有不顾一切去实现自己梦想的,那就是剧团里的丑角丁建。

这时候,汪有志来剧团当组长也半年多了,快要转正了。为了防止走前车之辙,不被资产阶级糖衣炮弹击中,他就把他的那支小手枪擦得铮亮,别在屁股后头,作为对自己的警示。他一天到晚都本着脸,一副借多还少的样子。剧团里的演员由于职业的原因,嘻嘻哈哈地惯了,在汪有志面前说话总没有个正样。汪有志对他们这一套就表现出十分地厌恶,他知道他的前任翁明亮就是在他们的这种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中被拉下水的。特别是那小白鹅,由于过去曾与汪有志有那一场戏的瓜葛,她也就与汪有志走得更近了。在小白鹅眼里,汪有志不过是个乡间土娃子,可她没想到也参加了工作,打土匪的英雄,当了文化馆长,现在竟当上了她的领导。这就使小白鹅不得不重新审视汪有志了,她和剧团里的姐妹们私下里议论着汪有志:“过去咋看他那糖锣脸有点可笑,可一当咱的组长,却咋看咋有点可爱了呢。”所以,小白鹅一见汪有志就没有正样了,话就多了,笑声就嗲了。每当小白鹅没有事找事地与汪有志套近乎的时候,汪有志就想起了陈书记的话,想起了他在陈书记面前表的态,下意识地摸了摸他那把小手枪,于是,就头脑清醒了,他将他的母狗眼一瞪,娘子腔一甩:“有事没事?没事学习去!”

陈书记打开那纸包皮,一看全是年糕,便哈哈大笑道:“小汪哎,你这是给我买的山楂糕哇?这哪里是山楂糕,这是年糕哇!”

可是,刚刚睡着不大一会儿,他就被那奶油色的灯光刺醒了。他关上了房间里的灯,将全身的衣服全部脱光,真地睡下了。可刚入睡却又醒了,原来他觉得短裤有点紧,缠得裆里的东西老是起兴,于是就顺手一甩,将短裤也从被窝里甩了出来。但睡下后,他感觉还是有点不安稳,因为走道里还有灯,依然刺着他的眼。于是,他就爬起来,光屁股开开门,想把走道上的灯弄灭。虽然裸着身子有点丑,好在是夜深人静,谁也看不见,只是天太冷,得忍着冻。可是,汪有志却不知道走道上的开关就在墙壁上,正急得没有办法,他看到了对门的厕所,那厕所冲大便的水箱在上方,有一根绳子连着水箱的开关,而走道灯又是用电线往下吊着的,汪有志就想了个办法,用那拉水箱开关的绳子将那走道灯拉到厕所里去。

“拔牙,拔牙,拔一只牙两块钱!”

汪有志在灌木丛外往里望了望,那只猫躲在灌木丛深处,汪有志钻不进,就打那猫,却又打不着它,那猫也就躲在里面不出来。汪有志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却对那猫毫无办法。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身上装的菜谱,想起卖鱼老板的话:“菜谱和鱼一样重要。”就笑那猫,又对那猫说:“我看你也是一只蠢猫,你偷我的带鱼,你会吃吗?你咋想不到连菜谱一齐偷呢?如此之偷不也是白偷?你看来还得将带鱼还给我,因为菜谱在我这儿呢。那是带鱼,你懂吗?它不是你平时吃的鲢鱼、青鱼。这带鱼你没有菜谱你是没法吃的。你没有菜谱,偷了也不能吃,不也是白偷?”

作出这个结论后,汪有志便埋怨起他的老领导陈书记来:陈书记你也真是个怪人,三拃的与两拃的糕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糯米做的年糕吗?还能有两样的味?害得我跑得满身是汗。

回家兮、要好好干,

汪有志这才向孙大海一行告别:“再见,我要出席去了。”

“那可不一样,何谓出席,出席就好比是设晏入席,有席位的才是出席。参加可不一样,参加在一旁吃也是吃了,也叫参加了。”

不识字的害处说也说不完,

如今要到县城里工作了,一座县城就那么点大,放个屁能臭几条街,不见小白鹅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想变个模样,他汪有志也要时髦,让小白鹅认不出自己,不要象上一次见了小白鹅总是低着头,想找个地裂钻进去,这一次他要昂着头去见小白鹅。

回到文化站,却见邓未来来了。

陈旭东趴到窗上往里面一瞧,见床底下有半个人的身子露在外面,分明就是汪有志,只见他在床底下自言自语道:“出来?你叫我出来我就出来了?笑话!堂堂男子汉就听你的?哼,我堂堂文化站站长,国家干部,打土匪的英雄,五尺男儿,大丈夫是也,就听你的?你越是叫我出来,可我就是不出来,嘿嘿、、、、、”出一串得意的笑声。

“那、、、那、、、那我就是找,总也得找个有文化的吧?”汪有志壮着胆顶了爹一句。

“我说的跑马不是你说的那种跑马。”

就这样,朱老师就先教她一夜床上的“戏”。

吴汉中看他那副假象,心中十分地恶心,说:“你别嗲咧了好不好,不要以为捉了个土匪就有多了不起似的,你不看看你身边的邓未来和蔡平同志,哪一位没有几个大功在档案里记着,你捉了个小毛贼,就以为雉北县是你打出来的不是?就可以功高震主了不是?哼,你比起他们来,那是戴着草帽亲嘴――还着一百圈子呢!”

汪有志以为那小伙子要跟他干架,本能地直往邓未来身后躲藏。

“现在革命要你去写,你写不写?”

鬼子小队长与汉奸王二狗来到孙秀才家,将那面铜锣交给孙秀才:“你的,要为皇君效劳,大大良民的是,皇军大大的有赏!”

“这布告,好,字好,你看,多大呀!”

“他哪能让我看他那个地方?自从小时候晃床那件事以后,他解手,洗澡都背着我,也不准我朝别的男人那地方看,他说看了会瞎眼,我也就不敢往人家那儿看。洗澡在家里洗,上厕所我把头扭一边,我怕瞎了眼,从不看人家那地方,我哪能知道大人都有这样的毛呢?”

在雉水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性这东西是个神秘的话题,特别是对孩子的管教,虽然在骂人的时候,粗话脏话尽可以讲,尽可以骂,但若考考他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出张卷子敢说能考及格的不多。淮北这地方祖祖辇辇没有谁传播过性的知识,可到了结婚的时候却没有不会的。用汪有志的话说,那叫树大自直。用枣针的话说,“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走?没喝过狗肉汤还没见过狗打秧子?你看那骚猪,公的爬到母的身上在干什么,还不就明白了。”原来,在性的方面,动物就是人的老师。

可对于小勃来说,由于晃床事件生后,汪有志与枣针怕小勃日后学坏了,对他们则谈性色变,并对性知识的汲取设下了种种障,小勃这棵树大了也难以自直。有一次他与同学生争论,那位同学说生孩子是从里生的,小勃则反驳道:“胡说八道,是生屎的,除非你是从里生出来的。”那位同学说:“那你说孩子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小勃则一本正经地回答:“当然是从肚脐眼里生出来的了!”

知道了自己没有病,小勃就十分地放心了。做完功课,他有事没事地就喜欢摸摸下面的那个东西,说起来也怪,那个东西一碰也就勃起,使小勃就有一种很强的冲动,一冲动,他就将眼睛往班里的女同学身上瞄。

在小勃眼里,班里顶难看的同学就是包桂芝,偏偏这位同学又与他是同桌。包桂芝原本是位大眼睛细高挑的女孩,小勃那时候没有育,却不觉得包桂芝好看。可这女孩上了初二忽然间生了了变化,先是胖了一些,后来,胸前就鼓起来了,接着也变大了,小勃就觉得她不难看了。

小勃身下有冲动感往班里的女同学身上瞄的时候,由于他的座位偏后,只能看到其他女同学的背,能看得清楚的就是包桂芝了。此时,包桂芝正做着课堂笔记,她的脸上红卜卜的,细细的茸毛上带着湿润的汗粒。头上扎着一双小辫,头乌黑亮。当小勃看她那藏在衬衣下的两颗鼓起的东西时,不知为什么,小勃就忽然激动起来,心脏跳动加快,喘出一股粗气。包桂芝的那一对是什么样的呢?他猜测着,一种莫名状的神秘感在他心中泛起。

这一下惊动了包桂芝。包桂芝问他:“你咋的啦?”小勃才吓了一大跳,象从梦中醒来,说:“没有啥,没有啥。”就在那天夜里,他做梦时就与包桂芝抱在了一起了,醒来之后觉自己的短裤也湿了,他还以为自己是尿了床。

又过了一天。那天上的是历史课,老师正给同学们讲陈胜吴广的第一次农民大起义,同学们也正听得入神,只听包桂芝哇地一声哭了。原来,小勃又冲动了,他用一根细绳拴在他勃起的生殖器上,将生殖器藏在衣襟下面,而将绳子的另一头交给包桂芝,说:“你拉,你拉,这里面有一只小麻雀。”包桂芝信以为真,好奇地一拉,却拉出了汪蓬勃的生殖器,这怎能不把人家女孩儿吓哭呢?

这件事出现后,校方感到十分被动,因为它直接影响到学校的名誉。什么学校,教出这样的学生,国家花钱让你为国家培养革命接班人还是培养流氓?校长找到包桂芝,做她的工作不要对外说,并保证狠狠地处理汪蓬勃给她出气,包桂芝哭着也答应了校长,可这件事还是给闹大了。

原来,包桂芝回家后想想还是心里难过,又一个人在房间里偷偷地哭泣,被她妈妈现了,三追两问就问出了真象,她妈二话不说就来到学校,大骂了一通不说,还要找汪蓬勃这个小龟孙算账。第二天,分管文教的县委常委崔明英就来到学校,不但作出了开除汪蓬勃学籍的决定,还要对学校作全面整顿。原来,崔明英不是别人,正是包桂芝的亲姨妈。由于崔明英是学习著作积极分子,在成立新县委时,她作为群众代表被结合进了县委班子,并让她分管文教工作。

为这事,汪有志在县城里很没面子,很长一段时间,不愿在人们面前提及他的孩子。汪蓬勃失了学,也就回了老家――蛤蟆湾,跟着枣针一块儿下地劳动。

捱到改革开放那一年,小勃巳经十八周岁。和他一茬的孩子都开始结婚,过上了在小勃看来是上天堂的日子,小勃就想着结婚。汪有志听说后,大为脑火,他回到家,直接来找枣针:“你看你把小勃给惯的,四、五年过去了,还是想着那种事,这样下去还不彻底地废了?”

枣针觉得挺委屈,说:“那你说咋办?都十八、九了,还能撑几年?男人到这时候就是要想这等事,你不让他想就不想啦?当初你咋想小白鹅来?”

“你...你...你咋这么不讲理,这能跟那一样吗?”汪有志被枣针弄得脸通红。

“哼,揭了你的疤了不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枣针也不是不吃醋的女人,当初不与汪有志斗,怕的是一斗汪有志真跟小白鹅跑了,现在还怕什么呢?

败下阵来的汪有志只好改变了口气,耐心地劝枣针:“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是想让小勃晚点结婚,好帮他找点事做。就这样结了婚,以后不就农民一辈子了?”

“那你说咋办?”

“你给他说,就说现在结婚最少得‘三转一响一咔叽’(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照相机),现在没有钱,啥时攒够钱再说。”

那年月,淮北农村结婚的习俗,不光要备够彩礼,还要准备一套新房,还要有“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的轮子和手表的表针都是转的,所以叫“三转”,收音机是响的,所以叫做“一响”。要求条件高的还要加个一“咔叽”,就是指照相机。这些东西在今天不算什么了,可在当时来说,可是个不小的开支。

汪有志自从小勃给他丢了面子,就不在理他这个不孝之子了。小勃被学校开除后,汪有志除了痛打了他一顿外,就不跟他说话了。父子相见,象仇人似的,谁也不理谁。所以,每次父子之间的沟通,都是枣针在中间传话。或者是小勃留张纸条放桌上,作为请示或暗示,汪有志看到了则同样也写一张纸条进行回答。当枣针将汪有志的意思向汪蓬勃转达后,汪蓬勃嘴蹶着,不吭一声。他知道,这事必须他亲自与他爸爸沟通才行。

隔了几天的一个晚上,汪有志正要上床睡觉,床前的桌子上有个字条,上面写着:

“儿子已经十。”

汪有志一看便明白了,知道这是小勃在与他进行“沟通”。汪有志拿起字条看了看,心里骂道:“这小杂种,字写得象狗扒的似的,骚劲倒是很足。”于是,他也取出一张纸条,也写了一行字,对小勃进行哑迷式的沟通:

“三转一响你可有?”

又隔了一天,汪有志现桌上原有的纸条没有了,一张新的纸条放在了桌上,纸条上写着:“难道攥着‘小鸡‘睡?”

他妈妈的,真是下流!还生气了呢。等两年就不中吗?人家老光棍一辈子不结婚的也不是没有,也没听说他们都是攥着小鸡才能睡觉的。这个王八羔子,太自私,太无耻,对自己太不负责。汪有志想骂却又想不出新的词儿,于是就气乎乎写个回答:“累了左手换右手!”

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