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到处给他一套学习材料和一把钥匙,钥匙圈是拴着一个号:13号。于是汪有志就顺着学员宿舍来找他的的13号房间。

这当然也是一种时尚,是政治时尚。

枣针格格地笑个不停。

一位大领导来给右派右倾分子洗脑子,机关干部也参加,接受教育。大领导说,不让这些家伙干干农活,尝尝苦头,他们就不知道庄稼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是农民兄弟流血流汗浇灌出来的,而不是他们那些右派们对指手划脚划出来的。右派分子和右倾分子们也不要逞能,干干粗重的农活,闻闻大粪的味道,啥道理都不要讲也就明白了,也就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那天排戏,汪有志正好赶到县委宣传部开会去了。打鼓的鼓手家里有事请了假,丁建就代替鼓手打鼓,因为排的戏中没有他的角色。排练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坐在那儿说说笑笑地休息着。小白鹅坐在一只方板凳上,跟着几个姐妹们说着家里的事。这时候,丁建拿着一只粗大的鼓槌过来了,他笑咪咪地看着小白鹅,说:“我的鼓槌放你那底下好不好?”

于是,二人就对骂起来,骂急了就动了手。一动手,黄瓜和杏子就遭了秧。村妇不是一人,民工也不是一个,同村卖菜的一齐帮村妇讨回公道,民工们也仗着人多势大力气又大不让步。杏子如飞弹,黄瓜如弯刀。趁乱,有人摸了一位村妇的,这下算是惹下大祸了。村妇们放下担子回了村。不一会儿,村里男女老少,手持木杈、铁楸、木棍、菜刀黑压压地向工地涌来,民工们也各持自己的劳动工具准备一场恶战。就在大战即将爆的那当儿,公安局长及时赶到,朝天鸣了一枪,才算控制住了局势。最后由县政府出面,包赔了村妇的果菜,犯事的民工向村妇赔了不是,这事才算了结。

在场的同志大多数也没有见过年糕,也跟着汪有志的话音走:“就是的,三拃的就是不好买,这么长的糕也不多见呢。”

汪有志一瞅对门,果然就有个“男”,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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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会议的人员听到喊声便鱼贯而出,争先恐后地蹬上会议上的专用公共汽车,往江淮大戏院进。

“喂,老大爷,停一下,我看看你的三拃糕。”汪有志有他的娘子腔给那位卖年糕的老大爷打招呼。

作报告兮,乃黄习。

“突――――”那位工作人员狠吹了一声哨子,让汪有志吓了一跳,那工作人眼神也变得不客气起来。汪有志看到情况不好,象条狗一样夹起了尾巴,却又强装笑脸对那工作人员说:“我给你说说玩玩,又不跟你真换,你看你吓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是不够格的,请示了上面才让你参加的。”

干了一天的农活,村人们都很累,虽说学文化很重要,但一进那个点着汽油灯的课堂,村人们便就没有了精神。学啥子文化,不学不也是那个熊样。可村人们一唱歌,夜空中有了这悠扬的歌声,气氛就不一样了,村人们的心情也不一样了,精神也就来了,村人们也就象趋光动物一样,也就往夜校里汇集了。陈书记检查到汪有志这个教学点时,还表扬了汪有志一番。

汪有志此时心里不知有多难受,又说了声“对不起。我还有事”扭头就走了。

汪有志很是高兴,一声声的感谢话说个不停。临别,邓未来送给汪有志一大包礼物:“可记得上次我对你许的愿?”

听了邓未来讲的这一段故事,陈书记大笑起来。正笑着,邓未来说:“陈书记,你别声响,好象有动静。”

说罢,汪有志的爹就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汪有志翻眼看看爹:“你说的都是啥黄子呀,什么跑马跑驴的,我没见过。”

在这之前,汪有志是听过小白鹅几出戏的。其中有一次是在老子庙内,那是侯保长为他爹过七十大寿,专请了朱一元的班子,还请了乡长及几个保的保长。为了让客人能听好戏,侯保长让保丁站上岗,只放大人进,不放小孩进。就是这样,庙院里也是挤得满满堂堂。汪有志和村中的小伙伴们听到锣鼓一响,心里就十分地痒痒。那时候,没有电视、电影不说,连收音机都不知道是啥玩艺,家家户户点着油灯,阖黑就睡觉。有老婆的可以在床上来个人上有人,人下有人,雷雨大作,然后呼呼大睡,没有老婆的光棍汉可就难熬了。汪有志那时候虽说还刚刚步入小伙子的行列,可精力也是十分地旺盛,又十分地喜欢听戏。所以就约几个小伙伴准备翻老子庙的墙头,去听小白鹅的戏。老子庙是为纪念老子出生而建的,是汉朝时期的老庙,虽说,唐、宋、元、明、清都进行了重修,但毕竟很老了,庙一圈的墙头也出现了脱落现象。汪有志就找到老子庙西北拐的那个地方,采用搭人梯的办法,翻墙头看戏。小伙伴们一个一个都纵身一跃跳了下去,跑去听戏去了。轮到汪有志最后一个往下跳,结果他一跳,人下来了,一块动了土的砖头也跟着下来了。那块砖头正好砸在汪有志的门心,寸把长的口子流着血。小伙伴们吓得要命,问他要不要去找郎中。只见汪有志抓把墙土往伤口上一摁,说:“不要管我,看戏要紧!”就这样,他一手捂着头上的伤口,一边招呼着挤来挤去的人群,坚持着看小白鹅的演出。一直看到散场,头上的伤口倒结成疤疤了。小白鹅对汪有志的吸引力有多大,从他忍着伤痛看戏的事来说,就略知一、二了。可那时候看小白鹅只是觉得她好看,并没有性方面的冲动。比如说,下身,那个最敏感的地方,就没过胀。

汪有志问:“写什么初稿?有啥用处?”汪有志因不心里头对吴汉中有点疙疙瘩瘩的,这时候却有点嗲。

“有啥冤屈你就说,咱不兴这个。”汪有志此时不紧张了,却又弄了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呀?连忙将他拉起。

邓未来的这一举动,让汪有志倒是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也使他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走一趟”有时候也不代表被捕。

于是,他就接过了铜锣,还笑着“当”地试敲了一下,做出个很积极为皇军效劳的样子。

蛤蟆湾属于雉水县第八保,保长就是侯老八。侯老八小时候练过武,当过两年兵,会舞枪弄棒,养着一帮打手,暗地里又与土匪勾结着,红黑统吃,所以他就被国民政府重用了,当上了保长。侯老八虽说是保长,却也是喜武轻文,大字不识不了几个。这时候,蒋委员长正倡导新生活,啥叫新生活?用孙秀才的话说:“,俩字:文明。”当然,不识字就是标准的不文明。侯老八呢,不识字不说,还长着一脸横肉,加之整日里与黑道上的人混,一身的匪气,与新生活倡导的国民政府官员形象相距甚远。不当保长不文明也就罢了,当了保长总要象个当保长的样子。于是,侯老八就穿上中山装,戴上礼帽,上衣兜中挎了三只钢笔,拄着文明拐棍,装扮成一个文明时尚的党国要员模样,与乡长、县长会面时,只要不说话,也满象国民政府的文明官员呢。

可县委大院里,却更热闹了,这时候,送给另外两位的王八,也被传了出来。大家都在猜测送王八的人是啥意思,吴中被门上挂了个王八还是有情可原的,因为他是老书记,得罪的人多,骂他一个王八,借机羞辱他一下,也是一种无奈的反抗,是可以理解的。但王大友与李招妹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呀?他们一个是工人,一个是农民,都是在刚从基层选上来的,两派双方都能接受的,才搬进县委大院,认得他们的人还没有几个,羞人家干嘛呀?

特别是李招妹家,还生了一场战争。

李招妹的男人开门出来买油条,门上的大王八一甩,湿乎乎的王八盖贴在了他的脸上,让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看清是一只很大的王八,气得回头就将正睡在床上的李招妹给捞了下来,二话不说,朝就打:“叫你不要脸,叫你在外头瞎胡搞,弄得王八招牌都挂在门上了。”

还有人说:“这是反革命所为,三位领导都在门上挂王八,那就等于说咱们的领导班子成员全部是王八,我们在王八的领导下,如何能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这不是反革命是什么?”

这时候,汪有志并不知道他已闯了祸,还乐滋滋地等着吴中的一个惊喜呢。

吴中也是暗中生气,郁闷了好几天,但他是刚结合的革命干部,刚摘了走资派的帽子,只得尾巴点,将这口气忍了下去。

那天,他看到吴中一个人在办公室写大批判文章,汪有志想机会来了,得让他知道我送的礼物,就笑嘻嘻地凑了上去:“吴组长,我给你送的老鳖好吃不好吃?”

吴中怔了一下,这才明白了过来:“你....你....太无耻...滚!”

汪有志感到莫名其妙:咦?怎么我送了礼还对我这样?这个丁建,他妈妈的,是不是又出骚主意害我了?于是,他二话不说,就找丁建去了。

这样的消息,当然传得很快,不过几天的功夫,整个雉水县城都知道了汪有志为核心组成员门上挂王八的事。对于这件事,县委大院里的人看法不一。有对大联合或对吴中不满的人很是高兴,认为汪有志有骨气,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是条好汉,不愧为是打土匪的英雄。也有人说汪有志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不落好反挨了一脚。有人说得更难听:啥?这叫割上供敬神,罪也受了,神也得罪了。后来,虽然汪有志托丁建到吴中那里作了解释,汪有志又登门向吴中作了赔礼道歉,但这还是难以解除吴中心中的郁闷。县委大院里不说,社会上也将此事传得沸沸洋洋。酒桌上,有一段时间都是这类话题,还作了绘声绘色的描述,添油加醋,把吴中这个刚结合进班子的一把手丑化得不象个样子。特别是那些造过吴中的反,事后又没安排上好位子的干部,暗中则不叫他的名字和官称,却给他送了个外号:王八书记。

这个后果就是汪有志造成的,本来,汪有志不说被提拔,但恢复他当初的副馆长职务还是没有问题的,吴中一句话也就过了。有了这件窝心的事横着,汪有志还是文化馆的办事员,依然哼着娘子腔辅导群众开展文艺大批判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