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萧然不相上下的高手?真的有可能吗?且不说他本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又机缘巧合被云石散人看中,收做关门弟子,逼着他从小苦练,受了许多常人所不能忍受之苦,十七岁已经将师门绝学——武林第一神功《八荒**》练至第六重,连挑九剑七侠十二煞,所过之处,哀鸿遍野,皆怕了这亦正亦邪的混世魔王。就连绝影剑江寒,也是那时被他收于麾下,若论单打独斗,可以说在青年一代已逢无敌手。

队伍中唯一的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子墨掀开车帘,不意外地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候在一旁,不由皱眉“林少侠,苏子墨只是失了武功,并非行动不便,少侠不必如此。”

“少爷,您倒是瘦了”小莫盯着子墨,热气浮上眼睛。

子墨皱眉,这话问的是有深意的,今日之事,萧然既然在场,日后少不得得掺和进来,多出许多波折。坑是赫连瑾挖的,自己却成了诱饵,就算不知情,也脱不了干系。

屋内,传来一身清脆的碎响,青花瓷杯,散落片片。

严彬镇定自若,缓缓起身来回踱了两步,才凝眉叹道“骆老庄主,今日是您大寿,严某本不该在此时呈上这些东西,只是事态严重,不由得念及这许多了。”

“是吗?”顾瑶不信“王爷对公子可比对骆姑娘上心多了,也不见公子动动眉毛,可别等落花已过,流水才悔,晚了。”几月来,她早将自家主子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世人都道瑾王风度翩翩玉面修罗,踩碎一地芳心,片叶不沾身。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物也会栽在情之一字上,还栽得……如此彻底。

他今年二十又四,是青松派最为出众的弟子,也是掌门心目中的接班人,可以托付掌上明珠杜香兰的佳婿人选,端方周正的脸上有着少年老成的稳重。

“哎,好嘞,您二位稍等——”小二接到老板娘的指示,连声应着往后堂去了。

厨房里。

“回公子,奴婢茗烟。”

苏子墨处在混战之中,慌乱地躲着偶尔冒到身边的魔爪:开玩笑,让人当成市集上大甩卖的便宜货般疯抢,谁受得了?!

“各位应当都还记得当年罗刹门血洗武林的那场浩劫……”台上老头话锋一转,听得下面乌压压一群打哈欠神游的众人精神一振“多亏谷梦楼主英雄盖世,领天下英豪一同将其歼灭。”说完一脸钦佩地朝端坐位的萧然深深做了个揖,萧然倒是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依旧面无表情。

左大护法气不打一处来,想想最近谷梦楼上下一片期期艾艾怨声载道的凄凉场景,每天各种堂主管事到自己这里请罪诉苦告老还乡,罪魁祸还一副置身事外没心没肺的样子,抡起拳头就像往那张水灵的脸上砸。

苏子墨回头,凝望着那张微红的俊脸,黑曜石般的眼瞳中闪过吃惊、痛苦、疯狂,最后都归于沉寂。

“……子墨,你,可有受伤?”萧然双唇张张合合,只艰难吐出这一句,一向冷然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无措。

“滚”萧然只冷冷吐了一个字,在他看来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少年不过是哪家达官显贵离家出走的纨绔子弟,下一刻,却改变了想法。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泓王毕竟是庆国的王爷,要想名正言顺地帮着敌国颠覆整个中原并非易事。之前虽是毁了花家,可毕竟自罗刹门被灭以后花府也就是个银子多些的普通门派,再者花弄影对当时之事却是一知半解,也根本不知罗刹券的下落,之所以还留着他,就是想借着这一人证,再虚拟一份物证挑起事端。只是谁也不是傻子,即便是假的也颇费一番心思,我想对这些小动作瑾王也一定予以回应了。”

“是是是”管事连声应道,浑身抖得筛子一样,自家主子还不了解,这种神情一出来,谷梦楼除了左右护法谁扛得住。但转念一想,还有任务,那总算小命保住了,心下稍定,才想起还有一事“楼主,近来瑾王府频频动作,恐怕阻碍我们的大计。”

“小人,小人是来找花公子回房吃药的。”

一刻钟后,最后一笔勾完。子墨轻吁口气,搁下画笔。虽不如先前那幅笔法精妙,但好在传神,画中人的风韵神态描摹的还算完整。看着这几位主子明显松动的神情,苏子墨不禁感激那个爱附庸风雅的臭屁老爹棍棒底下逼画画这一惨绝人寰的虐童行径了,好歹今日捡回一条小命啊!

“穆兄,你看我这小奴如何?”清朗嗓音中参了一丝意味不明的调笑。

“可不是嘛,我有个朋友的侄子就在穆家做门房的,听说前几日穆少主带了个人来关在芷兰苑,一步都不让人靠近,难道……”

杜香兰见花弄影对自己的话这样在意,心里甜蜜蜜的,倒豆子似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是因为,就在这一个月里,常有人说看到那宅子里飞来飞去的黑影,无声无息,形似鬼魅,吓的那附近的老百姓晚上都不敢出门了,一来二去,这事才又被翻出来了。”

“有很多黑影?”子墨似乎抓住了刚才那一瞬间的灵光“等等,香兰姑娘,你刚说,常家的养女,有什么?”

“孔雀羽”说话的却不是杜香兰。

一人长身玉立,站在门口,却是林溪。

“林少侠。”

“师兄!”南湘被几人的讨论再次勾起惧意,正捏着香兰的衣袖踟蹰着面子重要,还是抚慰脆弱的心灵赶紧跑开。一件林溪真如救星一般,赶紧奔过去,搂着他的手臂撒娇,这个小姑娘,对她青梅竹马的大师兄一向依赖。

“见笑了”林溪揉揉南湘的脑袋,才走过来。此时,苏子墨已经拉了花弄影坐回石凳上,林溪有意无意地瞄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才笑道“苏公子,好久不见了。”

听着是极普通的问候,子墨确实知道他话中的意思的,前几日,林溪找他找的很勤,不是喝茶就是逛街吃饭,搅得子墨烦不胜烦,又不好明说,干脆买通了门房,只要是他来找,一律是午休或者出门了为回应。

尴尬地咳嗽一声,苏子墨转移话题“林少侠,你刚说孔雀羽?”

林溪微微一笑,也不戳破,与席莫香兰都打过招呼,才回过头来,一本正经道“正是,实不相瞒,在下打小对上古兵器就颇感兴趣,也收集过一些稀奇古怪的杂说。当初听到这个名字,只觉耳熟,也未多想,后来回去查了查书,才觉蹊跷。”

“哦?此话怎讲?”

“兵器谱每十年一换,到如今刚好是第十册。这孔雀羽,现在说来可能没有多少人听过,却在第一册上大大有名。百年前兵器谱上排名第二,‘孔雀一出,神鬼无救’。”

众人听得一震。

子墨眼神微亮,难怪刚觉得奇怪,这个名字他在师父书房那堆破烂里也翻到过“三百年前名扬天下的孔雀山庄,庄主秋语凤使用的顶尖暗器——孔雀羽?”

“苏公子不愧是莫前辈的高徒,见识广博。”林溪接过话茬,继续解释“当年秋语凤正是凭着这可怕的暗器,击退了三十六名一流宗主的联手攻击,也使孔雀山庄数百年来屹立江湖,威风八面。直到百年前孔雀山庄神秘失踪,才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子墨此时心中敞亮,一脸了然地望向林溪“林少侠可是有什么猜测?不妨直言。”眼中的笑意看得林溪一滞,随即佩服道“公子果然聪明绝顶,这么快就猜到了在下的意图。”

“你们打得什么哑谜?赶紧说呀。”杜香兰听得云里雾里,焦急地追问道。

林溪不再绕弯子,直切主题“当年名震天下的孔雀羽,外表看上去很平凡,是一个简单的纯金打造的矛刺,矛上有两个按钮。第一个按钮按下去,矛上的无数金刺四射开来,犹如孔雀开屏,灿烂无比,而就在你目眩神迷之际,按动第二个按钮,矛的中心会露出一把长剑,剑身旋转而出,威力无比,可轻易取了绝顶高手的性命。而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它造成的伤口,和枯叶所杀之人身上的,极为相似。”后面四个字咬得很重,显是刻意强调。

如果说之前冒充枯叶,在骆封罡气盘旋的身上,也刺出那种似抓非抓的伤口的凶手需要有和萧然不相上下的内力,那么,如果用孔雀羽呢?是不是就容易许多?比起再找出一个萧然,这个可能倒是更让人接受些。

子墨心中盘算一番,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黑影,加上孔雀羽,看来,这常府的异象,与枯叶只怕很有些关联!”

“啊,原来是这样。看来我的午后闲聊还是很有用处的呢!”杜香兰忽闪着大眼睛,不忘一脸得意地斜一眼自己师兄,这么多天的米虫生活实在让她很闷,而自己小小一个故事却牵出后面这一连串的线索,也算是功劳一件了,想到这里,跃跃欲试道“你还等什么,赶紧通知了各位同道,围剿枯叶!”

席莫皱眉“这是毕竟还只是猜测,事实如何还未可知,如果贸然杀上门去,万一不是呢?而且太过大张旗鼓,只怕反而打草惊蛇。”

“那依席兄看?”

“不如咱们来个夜访常宅?是人是鬼查了便知,说不定就把枯叶给揪出来了!也不枉费了那许多无辜的性命!”杜香兰忍不住再次插嘴。

子墨心道:那些性命无不无辜我不知道(瑾王要杀的人,定然牵扯着背后许多不可告人之事),但是你要找的枯叶我却是早就知道了,而我要找的,是斜地里冒出来,杀了骆封,不知下个对象是谁的假枯叶!我在明,敌在暗,还有‘枯叶’这层幌子,凶手可谓占尽优势,因此——也更可怕。

“杜姑娘说的是,只是此行吉凶难料,还要从长计议。”在席莫出声前,林溪先一步开口,他说话向来中听,一句从长计议,既赞同了她的提议,又留有余地,暗示她不可鲁莽行事,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

席莫感激的看了眼林溪,才拉过冲动的师妹好一番劝导。

几人一合计,决定由飞鹰青松各出三名得意弟子一同前往。南湘胆小,武功也低,被留在府中,而花弄影又被子墨以保护飞鹰小师妹的名义强行留下(其实他打的主意是,飞鹰的人保护南湘的同时,也顺便照看一下花弄影),为此收到杜香兰白眼数记。

“你没了内力,怎么能去冒险?”花弄影焦急道。自己不去倒是无所谓,反正江湖浑水不趟也罢,只要能和子墨找个机会顺利脱身,自是逍遥自在,可是现在……这人可真不让人省心!

子墨哪会不知他的担忧,只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他和弄影既然已经被放到了漩涡的中心,总要有个人站出来挑点担子。况且,事情的展已经出了他的预想,这个身份不明的杀手一日不找出,后面还不知道要玩出什么花样,也难保他和花弄影不遭池鱼之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以攻为守,或者有些转机。

主意打定,子墨狠狠心,坚决道“我虽没了武功,但对招式应对之类还是有些心得的,在不知道枯叶深浅之前,多一人总是多份力。”说着求助地望向席莫林溪一行人……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眼神,于是,在席林杜三人拍胸脯保证护得泪痕公子周全的连番攻势下,花弄影无奈地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