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墨,我饿了,咱们去那边空地坐会吧。”一抹清丽白影紧随而下,不着痕迹地把人拉离林溪,朝一片树荫走去。

今日的天气格外晴朗,阳光透过层层枝叶流淌下来,落了一地的斑驳。子墨心不在焉地走在小路上,偶尔遇到几个洒扫的丫鬟下人,纷纷看过来,一路艳羡。

深沉如海的眼睛毫无预兆地望过来,点点星光跳动,子墨叹息,人都说泪痕倾城,却不知,这个站在巅峰的男人只一个眼神便叫泪痕丢得砖瓦不剩,美和强大,才是最致命的诱惑。

“是吗?”苏子墨哼笑一声“赫连瑾,在你心中,所有人都只是棋子吧。”

“劳烦诸位看看,这些人中,可有认识的?”

“好一对璧人。”苏子墨抛出几枚石子,惊跑池中红白锦鲤。

席莫无甚威慑力地瞪一眼自己未来的媳妇,活泼的小师妹,半晌才带些宠溺的责备道“骆家是三大世家之一,骆老庄主威名远播,虽已不掌权,地位声望却是摆在那儿的。再说咱们奉了师命特来拜寿,还是尊重些为好。”

果然有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店门。笑得一团和气的温雅公子,施施然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一边拿过两只空碗倒上凉茶,一边招呼身后人“赶了一天的路乏得很了,来歇歇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皱起一张娃娃脸,少年虎目圆瞪,认真地挑着碗里的葱花,忍不住嘟囔“不爱吃葱花就别放嘛!偏偏还要有葱香味,弄得人还得在这儿给他一粒粒地拣,真难伺候!”说是这么说,手下却是不停。叶南有时候也很难理解自己,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早就出了一个暗卫的职责范围,可是想到那人一脸满足地馋猫样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再次败下阵来……

“——水”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喉咙火烧火燎,子墨实在挤不出第二个字来了。

浓眉大眼本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措手不及,看有人跌过来本能地伸手接住,然后,看到刚刚自称“丑陋不堪无脸见人”的人靠在自己怀里,极近的距离,深呼吸,再次呆住……

苏子墨听着听着来了兴致,待要再细问,那边台上却已经敲锣打鼓开始了。四周吵杂的议论声立刻停止,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一个约莫六十上下,颇有些仙风道骨的的老头轻飘飘地掠上高台,应该就是苍山现任掌门了,只见他先依次朝谷梦楼、穆骆二府的专设‘观武棚’福了福身子,又转而向台下我们这些个散门小派、独行侠们抱拳致意。

虽像小孩子置气的话,在江寒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忆起过去种种,眼前这个整天没个正行的人又经历过多少心酸无助。

“恩?”萧然抬头,眼中闪过欣喜,今天的子墨话特别多,难道是江寒那小子来串门的缘故?明天要不要放他一天假让他再来一趟,或者干脆让他在这里办公?在某分堂和属下们喝酒打屁的左护法忽然打了个大喷嚏,疑惑地摸摸鼻子,继续侃大山。

书房前的胶着战此时已经渐渐呈现一边倒的状态,赫连瑾一行人虽然个个武功高强,但奈何人家下了套在这儿守株待兔的,出动的也是一流高手,加上人数悬殊,就是车轮战术也能把他们给累垮了。

阳城,与萧然相遇,那年苏子墨十六岁。刚出谷不久的懵懂少年,与许多身怀武功的年轻侠士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好勇斗狠。那天,甩掉花家那个烦人的跟屁虫后,苏子墨去找下一个挑战目标——江寒,年少成名武林排行前十的后起之秀,一手绝影剑出神入化,在同辈中鲜有敌手。

“笃,笃笃笃,笃”这是约定好的暗号,苏子墨搁笔走去开门。(房里就俩人,要指望堂堂瑾王爷去开门,比母猪上树还难。)

赫连瑾被那个笑容微微晃了下神,随即轻蔑道“你凭什么和本王谈交易?”

群英楼,天字一号房,身形略显单薄的男人仰躺在床上,懒散甚至有些不雅的姿势,却还是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风华,只是那张续着山羊胡的青黄脸庞倒人胃口的很,将所有遐想止于一瞬。身前一双柔夷拿热毛巾细细地擦拭着男人的手脚关节,辅以力道适中的按摩。

恨铁不成钢地叹一声,苏某人拎着裤头上了。“公子,公子~你让我好找啊,怎么才上了个茅房,就不见了呢!”说着已经跑到两人面前,一把抓住花弄影的袖子。赫连瑾一听“茅房”二字,早就退离苏子墨三步开外,花弄影也想退,不过被他揪着衣袖死不撒手,只得作罢。8[o]{o}[小][说]{网}7788xiaoshuo

夜半,月黑风高,一道黑影推开没有上闩的门闪身入内,月光下隐约可见一张圆圆的脸蛋,可不正是那日带苏子墨入府的小书童。

花园里此时很热闹,一排的铁卫围在园子四周,个个高大魁梧不动如山,穆府的仆从们又是奉茶送糕点,又是布菜斟酒,又或者扇扇子递布巾,好一阵手忙脚乱,却个个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有中间一群人显得悠闲自在,仿佛这样的排场是再正常不过的。

大堂众人议论纷纷谈兴正浓时被人横插这么一杠子,目光唰地都集中到了门口,子墨也好奇地转头看去,待最后一人款款踱来,都忍不住道一声好相貌!但见他身着绛紫五爪坐龙蟒袍,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狭长凤目锐利无比,悬直鼻梁,薄唇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明明是极英挺的相貌,硬是让主人弄出了几分轻佻邪气。

好笑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却是无奈道“我倒真希望这个绝世高手离我越远越好。”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以前他满世界地找高手,找来找去也只得了萧然江寒这几个,现在他对三脚猫也忌惮三分,厉害角色倒是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了。“这也是七人小组迟迟没有碰头的原因?”说着自嘲地指指自己。就算只是挂个名,他和花弄影也算名义上的领导层,被这么晾着是容易落人口实的。

“恩,此事太多疑点,本来瑾王拟出个虚幻来找找茬,大家心照不宣。可找茬找到把自己的得力干将都一命呜呼了,就另说了。”看着子墨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忙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你也别太担心,泪痕公子武功尽失的事已经传开了,你和花弄影虽也在七人小组,但也就领个名头,应该不会成为目标,自己当心点也就是了。”

子墨苦笑“你觉得让人知道我一点武功也没有了,是好事吗?”

夏念文一想,也对,莫说子墨,便是花弄影那般模样的,又有多少人暗中窥觊?如今两人是处在众人焦点,若是落在暗处,哪怕是一般宵小,后果也不堪设想。想着想着,夏念文也是一身冷汗,还好,还好人到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要不然,他家楼主不知道要疯成什么样。

忽然手中被塞进一物,低头一看,却是一本旧书,封面已经泛黄,边角却还齐整,可见保存得十分小心。好奇地翻了几页,子墨的眼睛渐渐瞪圆,眼中光华流转,亮若星辰,震惊道“《芙蓉心经》,竟真有这种东西?”

夏念文看着他一脸压不住的惊喜,也不由呆了呆,才徐徐回道“《芙蓉心经》,武林第一奇功,百年前叱咤江湖的水莲教教主,历代相传的秘笈,最大的特点就在于练武者无需内力,便可修成绝世武功。这些传言都是真的。”

苏子墨嗓子干,只觉心跳异常地快“那……”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还有机会练武,还有机会再次攀登武学高峰,享受刀剑论英雄的快意江湖!那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一个人走到了死胡同,苦苦挣扎却无出路时,忽然现拐个弯又回了大道上,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无法用语言形容,只有身体里沸腾的血液,能表达一二。

过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热的头脑才算稍稍冷却下来,看着对面耐性极好的某人,子墨终于找回思考能力,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书页,仿佛对待绝世珍宝。

江湖人谁不想练成盖世神功?又有多少资质浅薄苦练多年内功,却收效甚微者,渴望另辟蹊径,一战成名?只可惜,这本传说中的不传绝学,随着最后一任水莲教教主秋水心的离奇失踪而一起消隐。曾经不计其数的武林中人费尽千辛万苦,却不得一点线索,最后传言终于成了传说,听闻者有之,当真者鲜少。却不知因何落到了夏念文,或者说萧然手里?

“不用想了,就是萧然找的。”看着苏子墨一副变幻不定的神色,夏念文也替他累得慌,毫不掩饰地朝他点了点头。

斟酌一会,才又解释道“萧然正是水莲教第三十二任教主秋水心的嫡孙,他八岁起便练了这门武功,后来投入云石散人门下,九年时间已尽得云石散人真传,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也和这书脱不了干系。不然你以为,就算天纵英才,人家苦练六十年才练的《八荒**》第七重,他花个十九年就到第九重了?”

苏子墨心惊,萧然已经练到第九重了?云石一派,除了写这本秘籍的开山祖师,还没有哪一代练过第七重的,仿佛那是个关卡,就算再有天赋也难跨越。而萧然,先练了武林第一奇功,又练了武林第一神功,他不仅是个怪物,还是个运气出奇得好的怪物!子墨不由酸溜溜地在心里嘀咕。

再次宝贝地摸了摸泛黄的封面,子墨想问“这么宝贝的东西真的给我了?怎么就给我了呢?”,话到喉咙口,却又吞回肚里。

夏念文似乎看出他的犹豫,眼里多了丝促狭,毫不避讳地笑道“家传秘笈,你以为是想给就给的,光是说服家中长辈,又不让旁支嫉妒生事,就要花多少心思,费多少周折。我不说,你也估摸得出。”看子墨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索性挑明了“他欠你的,还了。你欠他的呢?”

“……”子墨忽然觉得手中的书重如千钧。

“慢慢想,七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说着不急不徐地起身,朝外走去,临到门口,又从袖中掏出一物往后一抛,正好落入子墨怀中“神功虽好,没个三五年也难成样子,这个,算是我们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吧。”

怔怔回神,子墨低头一看,乐了,机关巧手夏念文的得意之作——梅落蜂影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