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墨当然知道这种表情的含义,怎奈何形势比人强,自己的全力挣扎在对方眼力和挠痒痒没什么差别,不但不能阻止攻势,反而更像刻意的挑逗,徒增情趣而已。苏子墨心中千回百转,强自压下怒火,冷冷抬眸“王爷是爽快之人,在下也不绕弯子。当年储位之争,大殿下利用罗刹门大肆打压泓王在江湖和朝廷的势力,在顺利即位后又不惜对泓王痛下杀手,后谷梦楼异军突起力挽狂澜,领着一群后起之秀灭了罗刹门,一举成为江湖第一大派,也造成了如今圣上与泓王府两相对峙的僵局。”

“哎,其实魔头后裔人人得而诛之,这穆庄主偏偏啥也舍不得杀,还要费尽心思的看着,你们可知为什么?”大汉钩钩手指让几人脑袋凑近,压低声音不知说了什么,几人起先惊愕,到后来一个劲地猥琐淫笑。

“呵呵,这就怒了?趴在男人身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还有个爹?”赫连瑾扳住花弄影的下颚,满脸讥诮。

赫连瑾军队里混出了一身流氓脾气,蛮横惯了的,从来只有看不上的,没有得不到的,哪里肯放,倒是对这异族人似乎颇为忌惮,一时也不好作,轻瞪一眼笑骂道:“好你个纳兰容若,大老远地跑到庆国来,不看活生生的美人,偏要和我争一副画。我府上那么多侍宠你随便挑,再不满意我给你大江南北的找几个来。再说了,我喜这幅画可不光因为画中人,实在是欣赏这丹青墨宝,你们翔云国不是向来最看不惯这些舞文弄墨的吗?”…两人正僵持不下,忽然一道青影飘过,花弄影趁没人关注他,竟然一把夺过画卷撕扯起来,一边撕一边喃喃着“不配,你们这些龌龊的人哪配看他,便是画像也不行!”状若疯癫。

孤霞山,罗刹门总坛,寒风瑟瑟,断剑,残肢,尸横遍野,无声的述说着不久前的惨烈厮杀,肆虐的强风丝毫吹不散空中浓郁的血腥味。一抹修长的白色身影跪坐在地,怀中紧紧地搂着满身是血的青年,清俊的眉宇间满是忧心痛楚。

“天下大势,已成三分。在朝,年轻帝王旋乾转坤雷厉风行,泓、瑾二王文韬武略人中龙凤;在野,谷梦楼一家独大无人敢惹,三大世家财大气粗暗掌江湖。所谓三足鼎立,互制互衡……”花白头的胖老头站在大堂中央,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地分析这天下大势。苏子墨放下酒杯,凝神细听,眉头不由微微皱起。当年罗刹门覆灭后,泓王府和谷梦楼势力大涨是意料之中的,毕竟对头倒了,此消彼长,他们想不做大也难了。只是没想到短短七年,泓王已经可以与手握兵权的镇国将军赫连瑾平分秋色;而自己离开时还籍籍无名攀附于泓王的谷梦楼也已经俨然成了武林翘楚,这样的崛起度确实颇为惊人了。

马车停在一家规模颇大的客栈前,赫连瑾领着“仆从”下车进门,引来不少路人侧目,毕竟要论样貌,他确实是少有的好看了。对这种场面,赫连瑾自是习以为常,落落大方的找了张角落的空桌坐下,点菜。直到诱人的饭菜上了一桌,才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个人似地招呼“仆从”落座。

苏子墨恨的直磨牙,自从到了近郊,为掩人耳目,赫连瑾遣走一众侍从,又让护卫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暗中跟随保护。之后的行程,一应大小事务都由苏子墨打点,本来也还好,可子墨向来信奉君子远庖厨,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做饭,唯一赶车的车夫又是粗鄙之人,做出的饭菜两人也不敢吃,民以食为天,如今尊贵的王爷和最重美食的苏公子都只得啃干粮,啃了一路,好不容易能吃上一顿热饭。眼看着赫连瑾十分享受地在那里大快朵颐,自己却要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干坐着,能看不能吃,太他妈憋屈了!

赫连瑾看着面具下那双冒火的眼睛,心里乐出了花,这位“泪痕公子”大多时候是不符合他凄美的别称的,有着江湖的豪爽洒脱,却时常如孩童般点小脾气,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一下。当然,瑾王爷还是很懂得适可而止的,在优雅而迅地消灭了一桌的佳肴后,大方的让掌柜重新上了一桌专门给苏子墨。子墨这才缓了脸色,顶着客栈其他所有侍从丫鬟羡慕的眼光默默开吃……

日落西山,两人要了间上房入住。苏子墨问小二你要来了笔墨纸砚,一进门就开始在书桌上写写画画,赫连瑾也不管他画些什么,只是靠坐在桌案另一侧外头看着他,烛火摇曳下的身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让人想要靠近又不忍打扰。

“子墨,把面具取了吧。”赫连瑾轻声要求。

“为何?”苏子墨抬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苏子墨连眼神都欠奉了。

“笃,笃笃笃,笃”这是约定好的暗号,苏子墨搁笔走去开门。(房里就俩人,要指望堂堂瑾王爷去开门,比母猪上树还难。)

“属下参见王爷、苏公子。”一脸坚毅的男人恭敬下跪,正是赫连瑾心腹,也是这一路跟随的侍卫领顾羽。

“有什么消息?”

“回王爷,属下遵照王爷旨意在启程来咸丰时已派人突袭泓王府,三日前谷梦楼主已领左护法十二暗卫赶往京城,此时谷梦楼只余右护法和一干教众。”

赫连瑾没说话,而是看向苏子墨。

子墨凝眉思索片刻,才说道“论武功,右护法夏念文远不及江寒和他们楼主,但此人诡计多端,擅布奇阵,加上谷梦楼高手众多,即使一般教众也不可小觑,若无必要最好莫要惊动他们。”说着走到桌边将刚画的图纸递给赫连瑾,接道“无论怎么说,这已算最佳时机,等那人回来只怕更加棘手,几无胜算。”

赫连瑾肃容点头“你有何计划?”

苏子墨一边比划刚画好的图纸一边解释道“东西我藏在他们楼主书房的密室中,未防打草惊蛇,今晚派一人随我一同去密室…”看着赫连瑾一脸的不赞同,子墨莞尔“那密室机关重重,且每隔一刻钟变换一次,我若不去定然无法成事。王爷若担心可派人在外围接应,一旦得手马上撤离,就是被现了只要守住这几处他们的人马也不能轻易布阵成包围之势。”

赫连瑾看他虑事周详,也不再多言。

子时,谷梦楼总坛高墙上,苏子墨无奈看向身边趴伏着的人“王爷,您手下高手如云,何苦要以身犯险?”

“哼,本王若怕危险你以为还能在这儿和你说话,早不晓得死在战场哪个角落了,再说,论武功,整个瑾王府何人能高过我?!”赫连瑾观察着远处巡逻队伍,一边头也不转地低声回应。苏子墨心中一暖,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也算是变相地在保护自己。

“就是现在”赫连瑾看准时机,一把搂过苏子墨的腰身施展轻功翩然掠过,一路穿堂过殿悄无声息,在负重一人的情况下还能气息平和身轻如燕,饶是七年前的苏子墨也未必能做到。子墨心惊,此人内功修为恐怕与江寒不相伯仲。

“到了”赫连瑾闷笑几声,弄得子墨不明所以“还是你想再挂一会?”

苏子墨这才现自己刚才想着事情,手不自觉地揽上了赫连瑾的颈项,此时两人呼吸相闻,姿势极为暧昧。子墨大窘,赫连瑾哪肯放过,一把揭了他的面具,果见一张俏脸微红,剪水双瞳闪烁不定,衬着眼角红痣,魅惑无双,撩得人心痒……

勉强收敛心神,赫连瑾朝四周一看,轻“咦”一声,原来书房四壁竟挂着六幅肖像画,神态各异,画的却是同一人:泪痕公子。

子墨闻言抬头四顾,也是惊奇。从前的子墨虽然潇洒不羁,却很讨厌别人对他的相貌品头论足,因此让人给自己画的画像总共不过十幅,除去穆府已毁的那幅,这里就收集到六幅,不可不谓主人的良苦用心。若是七年前,自己怕是要欣喜若狂,可如今,也只是瞥完走人,转而摆弄书桌上一个玉质笔筒。

不消片刻,伴随着“咯哒”一声轻响,厚重的书柜缓缓移来,露出里面黑黝黝的洞口。子墨招呼赫连瑾进去,待拧动门里的机关重新关上,子墨掏出火折子打亮,领着赫连瑾朝黑黝黝的洞里走去。

洞口很深,却干燥通风,并不像一般密室般潮湿窒闷。走了大约百步,走道变窄,石壁两边每隔十米嵌着一盏壁灯,苏子墨点燃一盏,洞内瞬间亮堂起来,这才现再往前的地上铺着青红相间的砖石,足足铺了有十几丈远,苏子墨扑灭火折子,蹲下身子研究起来。

“是否用什么特殊步法方可通过?”赫连瑾好奇心起,忍不住问道。

子墨并不理睬,又凝神看了会,才掸掸衣摆站起来,指着十步开外的一块红砖解释道“这里的砖板按九宫之法排布,且每一个时辰变换一次,每次先可踩踏的只有一块砖石,否则”又指指两面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小洞,“这里面的箭矢能把你射成刺猬。”

“这个可以办到,问题时之后呢,总不能十丈的路都凌空过去?”

“后面你随便踩啊,记得,只求度,不计较步法。”说完狡黠一笑。

可惜赫连瑾没有留意,他正暗自佩服设机关之人不按牌理出牌,普通人看到这个阵式,定是以为青红两色选其一,或者某种间隔走法,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一层。

调整了下气息,赫连瑾背起苏子墨一跃而起踏上砖板,一起一落已出五六丈,正准备提气再越,忽然两边数十枚箭矢齐,赫连瑾大惊,脚下一错看看避开,提气十成功力全力冲出。

待放下苏子墨,赫连瑾额头冒汗,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说先踩那块砖头就没事吗?!怎么还有箭?!!”

苏子墨神色淡定“王爷误会了,在下只说要过这关确实唯有这一走法,否则会被射成刺猬,并没说这样走了就一支箭也不放啊。那谷梦楼主武功高强,这样的箭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却能将偶尔亏得其中奥妙的外来者瞬间毙命,何乐而不为?”说完还一脸的委屈,其实心里暗爽不已:一路被挟持过来处处下风,这次总算挽回点颜面。

赫连瑾看他一副强词夺理的样子,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转念一想又觉脊背寒“刚刚这些箭射极快,距离又近,若是换了个武功稍弱的,岂不是要被设个正着?!”

苏子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懒洋洋道“王爷派来的人总不会太差,就算没有王爷轻功卓绝,这些箭也没有毒,只要避开要害,扎两下也无妨。呜……”

这次赫连瑾是真的扑上去了,自从记事以来,他其实已经很少动怒了,可这个人总有办法牵动自己的情绪,一想到若是自己没有坚持跟来,他就可能受伤甚至毙命,心里便如压了一块石头般闷难受。气上头来,吻得更深。直到苏子墨以为自己要窝囊地被憋死时才放开他“若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本王可不管什么约定不约定,就地办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