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齿缝里满是泥土,怎么也清除不干净,说话的时候感觉这些细小的家伙在口腔里一起震动,让人极不舒服。透过擦拭后的镜片我眯着眼开始默默估算正在弓身向上攀援的敌人距离。

我的背紧紧贴在墙壁内侧,在我的手边有一个定向雷操纵器,定向雷放置在坑道拐弯处的顶端托架上,只要鬼进入坑道里三四米就步入定向雷的射程。

我固执地用观瞄器照射着那团在不断扩散的烟雾丛,期望能够因为敌人的疏忽而捕获目标。

“走!”我喝了一声扎进了坑道。后面阵地上旋即响起了火箭弹落在炮塔上发出的爆炸声,我们的火箭筒手终于开火了。

“哎呀!”“咣!”在转弯的时候那个跟在后面的战士没留神,一头撞在墙壁突出的角上。幸亏戴着头盔。

“我想,前指肯定不会任由敌人这么嚣张自如地按他们的方式来进行这场战争。我们肯定会想办法对敌人的机场进行破袭作战。

“反雷达导弹!”阵地上不知谁喊了一句。

少校迟疑了,脸上的肌肉了几下。“没有其他人了。为完成昨晚代号“夜色”的作战任务,空突集群现在就剩我们四个人了。”少校说完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

二十多天来,面对敌人这种肆无忌惮的打法,困守的战士们义愤填膺。终于,今天晚上找到出气的机会了。

但,现在,我们这里十多万被重重围困的疲惫之师却从敌人西线的后方突然发动,锋芒直指敌人西线部队的后路。我们的任务就是把敌人三十多万前锋部队从南部漫长的战线剥离出来,然后象一把钢闸,牢牢地关住西线前锋部队的退路。要知道在我们身旁半径两百公里范围内,有敌人二十多万机械化地面部队;而在后面更有敌人逐渐抵达的超过十万官兵的增援部队,他们全部都是重装的机械化部队!

“那是!”黄彪在一边开始附和。

我转身看去,这个满脸胡的军官个不高但非常魁梧,头剃得锃亮的。

当看清她的侧面的时候,我不禁呆住了。那是一张充满雕塑感的脸庞!高耸挺拔的鼻梁,一双如清澈深潭般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还有两道美丽修长的蛾眉,卷曲发亮的短发在唇角勾起。

“你们刚走一会敌人就开始进攻了。鬼一直对我们阵地实施压制射击,然后从我们两翼的阵地进行包抄作战。两面阵地的指战员悉数阵亡。我们阵地上剩下的人分成两队从高地的两面冒死突击敌人的装甲部队,但敌人乘机从我们正面突了上来。一阵短兵相接后我们只剩四个人了。撤退进坑道里后敌人封锁住出口。布衣被萧枫背到弹药储藏室准备引爆弹药,大家都做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打算。后来姜野说开着没弹药的坦克冲出去,布衣坚持在后面给我们掩护。然后我们打了一颗燃烧弹后从坑道里冲了出来。

没办法。我只有再躺回床上开始胡思乱想。这时有个护士从我身边走过,我赶紧喊住她。

“我这还有两个手榴弹,要是被鬼发现还能抵挡一阵。”我冲李临风晃了一下手的手榴弹。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数了一下人数。只有个人还能自由行动,李玮的头上也扎着绷带在指挥战士们整理武器。

胡乱吃了些东西,我和布衣来到张廷玉的身边。他还没有苏醒。我和布衣在他身边挨着墙角坐下,大家无语。

我刚回头准备看看张廷玉的伤势,房顶传来一阵恐怖的轰鸣声,接着墙角的支柱发出呻吟。大家都抬头看去,只见支柱上靠近墙顶的应力角钢慢慢的变形扭曲。过了片刻强大的燃气冲击波发出隆隆声沿着坑道扑了过来,象是呼啸而至的狂躁巨龙。整个防护室地面都在燃料空气炸弹的爆炸冲击波下颤抖,随着大地的震动,灰尘一阵阵从防护室顶部的工字钢缝隙之间洒落。

“我也想,不过到哪去找头猪啊?”萧枫哼哼着回了一句。

“嘿,怎么不早说哩。我们可以用它试试揍敌人的直升机,就算打不也可以把它们赶远一些。”李腾飞兴奋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道。顿时观察室里气氛活跃起来了,战士们抢着要求去操作火炮。

下一个狙击点距这里有三十多米远,地势稍高。我在坑道里奔跑的时候,外面已经响起炒豆一般的枪声,夹杂着敌人装甲车机关炮弹的爆炸声。

十几秒钟后空传来炮弹刺耳的滑行声音,我立刻捂上耳朵。第一发55毫米榴弹炮弹落在离我几十米的地方,然后更多的炮弹落在阵地的前后左右。整个大地都在呻吟,虽然我背靠着一米多厚坚固结实的钢筋混凝土墙壁仍能感觉到坑道的震动,墙顶不时有混凝土碎屑落在我的钢盔迷彩套布上。以前我只是在在电影电视上看到这些场景,觉得非常有趣,可当你身临其境的时候却一点也没有兴致了。炮弹在空气爆炸引起的声波震动让人浑身难受,就像几只手反复拉扯你大脑里的神经一样。第一次在坑道里经历炮击的时候我几乎快被震疯了,紧紧地捂着耳朵躲在坑道最下面,这让人觉得简直是无法忍受,却又无处可逃无法躲避的感觉我这辈都永生难忘。

“坚持到天亮后我们从这向山里转移,市区的部队今天晚上已经在行动,防空导弹阵地已经在撤离。我们的主力都将在山上集结,准备明天配合后方大部队反击。”李玮冲我们说道。

我不满地嘟囔着,人却快速地转进坦克掩体。

我们扭头一看,是那个炮兵士官。他的炮兵班掩体已经被敌人的炮火轰塌了,火炮侧向歪倒在地上压住了他的腿。

大家赶快跑了上去合力把压在炮兵士官腿上的火炮大架移开,这时后面路过的一个卫生员跑了过来开始替他检查腿部的伤势。“二班长,你小腿断了,我背你下去。”

“不用!先帮我止住血吧,我看看炮还能不能用。”炮兵士官吼叫着,边挣扎着靠在反坦克炮边检查火炮的观瞄镜和驻退机。炮兵士官整个人看上去已经陷入疯狂状态之。

江泪在后面用肘捅我一下,悄悄地用手指向被摧毁的掩体上。循着江泪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了骇人的一幕。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几个炮班的战士,现在已经变成一地的残肢断臂,衣服碎条、压瘪的钢盔混合着破碎的钢筋混凝土碎块散落得满地都是。牺牲的战士们身体里喷涌出来的鲜血把反坦克炮的炮身涂抹得殷红。被敌人炮火轰塌的掩体射击口正在涌入滚滚的硝烟。

“张景星,你后面还有没有穿甲弹。”炮兵士官红着眼对卫生员说道。

张卫生员默默地看了炮兵一眼转身走进坑道里面。

“火炮还能用!你们三个混蛋,还不过来帮忙!”炮兵士官突然转头向正在为死去的炮兵班战士难过的我们三个人骂道。

我用眼睛示意正要回答的老柳不要出声,我们三个人开始在炮兵士官的指挥下把沾满鲜血的火炮翻转扶正。

“卫生员!穿甲弹!穿甲弹!”炮兵士官坐在大架上伏身靠在瞄准器上,边转动手轮边高声喊道。

“我去帮忙。”老柳转身帮卫生员搬运炮弹去了。

“敌人,敌人上来了。坦克,还有步兵战车!怎么炮弹还没到!”炮兵士官边摇动手柄边歇斯底里地高声怒骂着。

“炮弹!有炮弹了!”我转身看见张卫生员和老柳抬着一箱炮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快!快!快!装弹!笨蛋!装弹都不会?”大家在炮兵士官的指挥下忙乱地打开炮栓,装弹。

“目标02公尺!放!”在炮兵士官的喝令下我拉动了击发绳。

巨大的后坐力把压在炮架上的三个人高高抛起,炮兵士官死死地用双手抓住炮身。在火炮还没停稳,炮位上还在尘土飞扬的时候炮兵士官已经把眼睛凑在观瞄镜上查看射击结果。

“妈的,偏了!”

“再来!发什么呆?穿甲弹!”

“目标02公尺!放!”

“打了!再来,还有一辆!”

“这帮畜生!穿甲弹!”

“快!关炮栓!”

“目标995公尺!放!”

在后面搬运炮弹的那个叫张景星的卫生员气喘吁吁地往复奔跑,一颗颗炮弹被扔进了炮膛。退膛的空弹壳冒着热气在地上滚动着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反坦克炮一次又一次地吼叫着、跳动着。这具钢铁铸造的机器象突然拥有了生命,是的,他应该是名转世的古代神射手。

在黑夜,在弹片横飞,狼烟四起的山腰坑道口,神射手寻找着外面那些咆哮着贸然闯入家园,现在已经近在咫尺的钢铁铸就的巨兽。一枚枚通红的钨合金次口径脱壳穿甲弹被猎人准确地射入黑暗,带着巨大的呼啸,每次的投掷都被猎人倾注了全身的力量,周围的大地都被这股力量所感染,泥土一次次地升腾起来。我们坐在他的身上,也一次次被他巨大的力量抛起,震撼。被猎人击的巨兽在对面山丘顶上绝望地嚎叫着,巨大的二次爆炸把他们的身体撕得粉碎。

“再来!”炮兵士官扭头朝我嘶声喊道。炮兵士官的头盔和耳塞早被他扔掉了,被硝烟熏得黑忽忽的脑袋和脸庞与洁白的牙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见他因兴奋而明亮的眼睛,我也露出了笑容。忽然,我的眼神落在他满是泥土灰尘的耳朵上。他的耳垂正在汩汩地淌着鲜血。

炮兵士官的耳朵早就被震聋了!

“危险!卧倒!”随着老柳的喊声,还在发愣的我被江泪扑倒在地上。

“轰!轰!”几发敌人的迫击炮弹落在炮位附近。

我被这近在咫尺的爆炸轰得头昏眼花,早已空空如野的胃里直往外面冒酸水。我干呕了好一会,直到眼角冒出了眼泪。

大家半响才从稠浓的硝烟直起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