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家,她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一直强忍着却还是时不时的咳嗽,一声一声的,好像咳到他心里去了。

其实他哪懂什么时装,从前看不见的时候都是陆则灵在打理,连衣服都是她亲手洗的,她把他照顾的太好了,以至于她走后,有半年他都不能习惯生活里少了这么个人,只有经常出差才能阻止自己强迫症一样去寻找那一抹安静的身影。

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脸色铁青,趾高气昂的指着领班的鼻子骂:“你们这是什么破地儿?到底是怎么在干事的!你们知道不知道白杨是谁?你们拿汤烫他?是不是这酒店开的腻歪了!想分分钟关门啊?”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是有男配的。。。。

憋了满腹的不忿回家,本就亟待一个发泄口,陆则灵却那么不偏不倚的撞了上来。

她在心里悄悄的说:

“不要——”她摇着头:“我不要以后,我不要以后……我要现在,我要她……盛业琛……盛业琛……”她绝望的喊着他的名字:“求你了,饶了她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我错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求你饶了她吧……”

陆则灵不是什么迷信的人,却不得不承认,老人家的直觉是那样准确,眼泪一瞬间便盈满了眼眶,明明是骗着奶奶,却仿佛自己都骗了:“不会的,我会一直坚持下去的。”

那谁来成全她呢?

那大夫见她如此紧张,呵呵的笑了:“别太紧张了,”她翻回病历首页,看了一眼陆则灵自己填写的资料:“25了,可以要孩子了,要是有了和男朋友好好商量一下,现在奉子成婚的也不少,孩子来的时候爸妈都是这样,懵的,生下来就好了。”

她梦到自己置身在非洲丛林草原上,贫瘠的土地,杳无人烟,龟裂的地面上只有零星的荒草,已经因为毒辣的太阳弯了腰,枯萎蔫败,她不能动,全身赤裸的躺在那熨烫的土地上,有眼神锐利的鹰隼从天而降,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向她俯冲而来,啄食她的心脏,一下一下,鲜血淋漓,疼得她四肢百骸都开始抽搐。

她双手颤抖的抱住了盛业琛汗涔涔的腰,温存的贴着他的皮肤。这一刻的宁静与她而言,简直像梦一样。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像中了什么剧烈的蛊毒,他突然扑向了瑟瑟发抖的陆则灵。那样震撼的惊雷响彻在头顶,仿佛有什么惊天的罪孽,却又仿佛只有这样的雷声,才能劈散他体内最后一丝良善。

……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陆则灵几乎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只是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她却忘了,对她来说的好消息,对盛业琛来说,却是足以让他心神俱灭的噩耗……

盛业琛没想到她会如是说,他一步一步走过去,震惊得握住了叶清的肩膀:“叶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懂什么啊?他们那一圈就盛业琛最不像样,是个瞎子,什么都干不了,他爸妈才让他搞什么慈善,建什么盲校。我估计他这辈子算是完了,那么大的家业怎么也不可能传给一个瞎子啊!倒是他家的侄子,怕是要接位。”

付完钱,她疾步离开了要开,半走半跑的回了宿舍。

她们觉得盛业琛“可怜”?怎么可能?她心里有如神祗一般的男人,怎么能被人可怜?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没去哪,就走散了,找了半天找不着就回寝室了,手机没电了,回来太晚寝室又熄灯断电了。”仿佛一切都合情合理,叫人抓不出破绽。

期末结束后,寒假如期而至,放假在家见不到盛业琛,陆则灵一直有些蔫蔫的,她有盛业琛的电话,却不敢打过去,她不知道能和他说什么,更怕他发现了她的心思而疏远她。他对叶清的痴心,她离得越近,看得越清。

几个男生包括盛业琛,见她要去开门,立刻着急的喊了一声:“别开!”

“他们出的节目现在要抽。钢琴音乐剧,结果弹钢琴的人回家了。”

盛业琛嘲讽的一笑:“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觉得好看有点喜欢就要占为己有,不管是不是适合!”

盛业琛拿了勺子刚吃了两口粥,表情就有些不对,他紧皱着眉头,眼里明明没有神采却仍能让人看出火气。陆则灵看他这样子不觉紧张得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的等着他的下文。只见盛业琛将勺子一扔,他看不见,所以勺子扔进了菜碟里,菜汤飞溅,滴到了陆则灵的手背上,陆则灵整个后背都僵了,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牌打完了,白杨的酒也散的差不多了,他们是早约好了打牌的,所以白杨在喝酒前就把车停在了会所楼下,这会儿他们出来,代驾刚好把车给开了过来。

陆则灵有些担心的说:“你酒醒了没啊?”

白杨侧着头懒懒的看着她:“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一块死,所以别怕,我绝对会安全的送你到家。”

陆则灵被他无心的一句话噎了一下,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索性保持沉默。她往后靠了靠,正准备闭着眼休息一会儿,却见他车上的放着一个她十分眼熟的锦缎盒子。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去拿那盒子,不管是颜色,材质,甚至是触感,都让陆则灵难以控制的激动起来。

揭开盒子,一只熟悉的血色翡翠镯子落入了眼帘。陆则灵几乎惊到忘了呼吸。

她不会认错的,这个镯子就是她卖掉的那一只。奶奶送给她的那一只。一想到那个慈祥的老人家,陆则灵的眼底就不禁一阵湿热。

她最不得已的时候,卖了这只镯子,心心念念的要买回来。找了工作,她眼都不眨和酒店签了五年的合同,只为了能预知一点钱去把镯子买回来。

当她再回到那个铺子的时候,却被无良的老板告知,那镯子已经被人买走了。那一刻她是恨极了的,难以自控的摔了老板的茶杯和摆饰的植物。那老板大概也没想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爆发起来这么可怕,赶紧喊了人来吧陆则灵拉走了。

最终还是把那镯子弄没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陆则灵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也许是上天注定吧,老天把她和盛业琛最后一丝联系也切断了。

她找不回盛业琛,甚至一个镯子都保不住。

她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这个镯子,心里酸酸的,她知道这个要求很不该,还是问出了口:“白杨,这镯子,你卖吗?”

白杨在开车,车窗开着,外面有些嘈杂,也没听清陆则灵说话,以为她是问这是什么,随口回答:“前几天随我爷爷逛古董店买的,听老板说是晚清的东西,颜色挺润的,我妈好这一口,买来送给她的。”

陆则灵咬了咬嘴唇,认真的又问他一遍:“这镯子,你能卖给我吗?”

白杨这回终于听清了她的话,愣了一下,难以置信的说:“你找我买?你知道这玩意花了我十万吗?你还买吗?”

陆则灵没想到这镯子原来可以卖这么贵。心里对那无良老板的怨恨更深了几分。她硬着头皮说:“我分期可以吗?这镯子你卖给我。”

白杨噗嗤一声笑了,“傻子,喜欢就拿去,反正我妈也不一定看得上。”

陆则灵没想到这镯子还会失而复得,心里酸酸的,触手之处,皆在颤抖。

见她爱不释手,白杨了然的说:“早知道你喜欢这个,我给你送一打,我还以为你真无欲无求,和我们凡夫俗子不一样呢!”

虽说没有鄙视的意思,但陆则灵知道他已经把她和那些爱珠宝首饰的女人划上了等号,她不介意自己在他心里是什么样子,她只是感激,感激白杨把她最珍视的东西又送回来。

她感激的说:“钱我一定会给你的,谢谢你白杨,真的谢谢你。”

和他分别,陆则灵紧紧的抱着镯子往家里走,越走越急,一头扎进了黑暗的楼道。古旧的社区,声控灯早就坏了,也没有人来修缮。她确定自己完全进入黑暗了,才停了下来,紧靠着墙。

怀里的镯子像一团火,烧的她撕心裂肺的疼。明明说好了忘记了。明明说好了祝他幸福,为什么还是会难过?

她过着这么难捱的日子,明知不想他就不会难过,可她没法控制自己,所以每时每刻都这么难过。

什么是理智?什么是忘记?什么是从头再来?陆则灵压根都不懂,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偏执狂,她学不会不爱盛业琛,学不会放过自己,学不会爱上别人。她现在所有的坚强都是不得已而为之,除了坚强,她又能怎么办呢?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不是吗?

平息了许久,她收起了情绪,一步一步的朝家里走,爬完最后一阶楼梯,她低头从包里拿钥匙,再抬头,黑暗里发出窸窣的声音。

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什么是危险,陆则灵只是疲惫的站在原地。

黑暗的角落里,打火机摩擦,一道火光燃起。

有那么一时半刻,陆则灵觉得这火光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最后点燃的那支火柴。

真虚幻呐,她在光影中竟然看见了盛业琛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