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回到休息室,领班已经面色严峻的出现了。身后跟着今天上班的所有服务员。

恨吗?恨又能怎么样?她只能恨

什么慈善事业?什么盲校?这一切不过是父母不愿别人议论他们这么优秀的人种却有个一事无成的瞎子儿子而做的掩饰罢了。他又何尝不知道,可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时间太漫长了,他无法让自己一直待在家里,一直和陆则灵对峙。

拎着布包离开的时候,陆则灵最后看了一眼盛业琛,也看了一眼住了四年的房子。

医生劝慰她:“你们还这么年轻,以后还会有的。”

奶奶摇了摇头:“这镯子是业琛他爷爷来求亲的时候带来的聘礼之一,当年家里出事,能卖的都卖了,只有这个,他说什么都肯卖,就留到了现在。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意义比较特别。也许是越老越糊涂了吧,总觉得你和业琛怕是走不到最后了,怕以后没机会了。”

人人都道她偏执,疯狂,让她成全叶清和盛业琛。

陆则灵抓了抓自己的裤子,“要不两个都开吧。”

她精神不算好,夜里一直做噩梦,许是活得太小心了,她连梦中都对自己极端控制,除了一直出冷汗,她既不动,也不曾发出声音。

神啊,陆则灵闭上了眼睛,别这样奖励她,她怕她会变得不知所以。

不是不曾感动,只是那感动太短暂了,还没来得及扩散,就已经被别的情绪神经麻痹。他害怕感受到她的期待,他无力回应。

陆则灵,你再没有退路了,从此,他就是你的全部。

盛业琛一直在呢喃,声音不大陆则灵也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絮絮叨叨的,一刻都不曾停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不知怎么的,突然甩开了陆则灵的手。发了狂一般吼道:“你不是叶清!你不是!你是陆则灵!你是陆则灵!”他突然又失控了起来,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点滴的软管被他拉扯得几乎要变形。陆则灵和保姆都慌张极了,赶紧过去按住了盛业琛。虽然他病着,可是发起狂来却力气大的不得了,不知是不是药性过了的缘故。他一把甩开了陆则灵。陆则灵踉踉跄跄的往后跌去,膝盖撞到了床头柜,小腿一软,身体不再平衡,往旁边摔倒,额头撞到了待客的茶几。

不得不说,两个消息对陆则灵来说,都是好消息。

叶清沉默了一会儿,“我没有要你这样做。”她的背脊还是挺得那样直,永远是那么高高在上的样子。

“也不是啊,我瞅着盛家那少东,长得好,家世也好。”

可是现在的她呢?她自己都不齿这样的自己。

她拼命的跑着,疯了一般,跑的手和脚仿佛都要麻痹,脚上烫伤的痛觉一点一点自脚向上蜿蜒,可她仿佛毫无知觉,一秒都不曾停止。风通过鼻腔和嘴巴灌进了她的喉咙,吹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疼,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不断的回放着那两个女孩的对话。

陆则灵又心软了,昨夜催眠式的精神建设一点用都没有,看着他的那一刻就开始破功,就像溃堤的大坝,闸水倾泻而出,她早已抵挡不住心底的情潮。爱一个人就是会让人卑微如斯,哪怕是一点点的火星,就能燃起熊熊的烈火。

对陆则灵来说,盛业琛就像天上的太阳,而她就是最最普通也最最痴心的向日葵。她这辈子别无他想了,只要像现在这样,离他近一些,便也满足了。

那是学生会里的一次私人聚会,一行人吃完饭后一起去玩“密室逃脱”,正是时下新兴的真人游戏,大家都很兴奋,她们选的是最高难度的一款。十几个人交出手机,交换了四个手电筒,就进了关卡。里面黑漆漆的,到处都是门,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一些零星的线索,大家凭着线索找钥匙,一关一关的通关,直到打开全部的门。从一开始猜魔方数字,到后来从化学方程式中找线索,再到最后铁笼逃脱,她们一步一步走向了终点,到了最后一关的时候,由于太兴奋,走在最前面的陆则灵拿到钥匙就冲向了通关的门。

陆则灵笑了笑,看到旁边那耷拉着脑袋的干事,有些不忍:“会长,刚才是怎么了?”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戒指很好看,我……我有点喜欢。”

陆则灵递过两片药片给他,又将温水递给他。看着他吃完了药才接过水放在桌上。陆则灵沉默的将拖鞋放在盛业琛脚边,他听闻声响挪了挪就踩到了拖鞋,穿好后头也不回的摸去了盥洗室,其实他对这个过程已经十分熟稔,但是陆则灵仍是不放心,拿起水杯蹑手蹑脚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洗漱完,刷完牙,走进了饭厅,才放下心来,将已经温热的粥推到他面前,全程没有说任何一句话,沉默得像一台机器。

陆则灵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还会遇见林晓风,其实两人已经不算朋友,只是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不过四五年再见,竟然就能平和的一笑泯恩仇。

这座城市已经进入夏天,阳光刺眼,温度骤高,商场的咖啡厅冷气开的很足,只穿着短袖的陆则灵觉得有些冷,下意识的抱了抱手臂。到底是多年的朋友,只不过一个小动作林晓风就看出来了,把自己身上的披肩解了下来递给了陆则灵。

想必现在的林晓风一定过得非常幸福,她怀里抱着才五个月大的孩子,眼中早没了当初的气焰,转而变成了为人母的平和和慈爱。

她哄了下孩子,等孩子睡着就交给了旁边的保姆,所有的动作都是轻手轻脚的。

陆则灵一直沉默的看着她,心中觉得很羡慕,能遇到一个相爱的男人,和他共同孕育一个孩子,这曾是陆则灵毕生的梦想,可惜梦想终究是梦想,难以实现。

林晓风喝了口水,对着陆则灵笑了笑,过往的一切就那么消散了,两人都是那么平和。

“真的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碰到你,这么多年我最后悔的就是过去的事,看来老天待我不薄,能让我再遇到你,总算是不留遗憾了。”林晓风抿了抿唇,诚恳的说:“则灵,对不起。”尽管这句对不起,已经迟了六年。

这一年多陆则灵已经学会了很好的掩饰情绪,甚至连怎么哭都快忘了,可是当林晓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感到鼻子酸了酸。

青春就这么残忍的过去了,曾经那么尖锐的爱和恨最后都归于平淡,一边跌撞着成长,一边了然的悔悟,好像什么都没有做,甚至任性都还没有耍够,大家就都长大了。

陆则灵吸了吸鼻子,努力的扯着嘴角笑着:“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曾经说过那么多难听的话。”

“总归是没有我说的多。”

两人都不再说下去,只是默契的笑了笑。时间是一把软刀子,可以一刀斩断浓重的爱,同样,也能切断刻骨的恨。年轻的时候所谓的嫉妒甚至是恨,在多年后的她们看来,都是那么幼稚和可笑。

“能抱抱你儿子吗?”

林晓风笑了笑,示意保姆把孩子给了陆则灵。陆则灵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贪婪的看着孩子香甜的睡颜。明明是美好的画面,她却觉得心脏好像被狠狠的撞了一下,疼的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有些难过的想,如果她的孩子生下来,大概也有这么大了吧?

“孩子长得真漂亮。”陆则灵由衷的赞叹。

林晓风还是和过去一样大大咧咧的笑着,大言不惭:“随了我。”

两人一同笑了。

“你现在过的好吗?”林晓风问。

陆则灵眨了眨眼,抬起了头:“还行。”

林晓风瞅见她放在一旁沙发上的西装,试探的问:“男人的?”

“我不小心把汤泼到客人身上了,洗了以后发现扣子掉了一颗,今天来配扣子的。”

林晓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虽然只是三言两语,但她能听出陆则灵似乎过的不好。

“盛业琛,你们,还在一起吗?”

陆则灵倏然听到盛业琛的名字,心疼的抽了抽,半晌才回答:“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说完自嘲的苦笑了笑,“我现在过的还行,反正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也挺心安的。”

林晓风鼻子一酸,眼底也有些湿润了,“前几年我总是烦夏鸢敬想找你,结果一直没找着,后来我结婚怀孕生孩子,忙忙碌碌就是一两年,幸好今天又碰到你了。”她顿了顿,想起什么又问:“对了,夏鸢敬和你还有联系吗?”

陆则灵垂了垂眼:“没有了。”她没脸再去和夏鸢敬联系。

和林晓风聊了许多,大多是听林晓风在说自己的生活,现在的她过的很简单也很幸福,和老公是相亲认识的,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原本并不来电,后来七弯八转又相爱了。两个人都偏执的只想要对方,于是缘分成就了这段姻缘,以喜剧结尾。陆则灵觉得仿佛在听童话故事。

分别的时候林晓风强势的留了陆则灵的联系方式,嚷嚷着把她的人生大事委以己任,让陆则灵有些哭笑不得。

有些爱旁人一辈子都不会懂,太清醒的人也不会懂,陆则灵的偏执是一种病入膏肓深入骨髓的病,一辈子只会爱那么一个人。即使爱而不得,也会爱到死去。从离开盛业琛开始,陆则灵就做好了一辈子自己生活的打算,其实也不算太难,至少她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陆则灵这辈子朋友很少,如果要说她最感恩的人,当属夏鸢敬。只可惜她做了太多伤她心的事,所以陆则灵选择了逃避。

她没想过夏鸢敬有一天还会来找她,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只为来找她。

彼时陆则灵正忙碌着找房子,她升职了,员工宿舍是针对基层员工的,她拿了住房补贴,只能自己重新找房子,一连一个多月都在焦头烂额,最后终于在一片旧社区里找了一个室一厅的房子,装修的比较陈旧,但是价格实惠,她工作也方便。

刚从超市回来,手上还拎着两大包东西,陆则灵走的有点吃力,一直垂着头盯着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