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元波沉吟道:“咱们目下还在罗网之中。虽然暂时已瞒过他们的耳目,但只怕他们一直坚持到天亮,或是另外又弄一头恶犬来。”

黑衣女子道:“他是京师内最有财势的人物之一,就算是公侯大臣见到他,都怕他三分。”

李大嫂道:“谁说不是?唉!我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我瞧你进食时,甚至我自己也觉得很饿似的。”

公孙元波道:“若是想不出什么话可说,便做出谈话的样子也可以。好在你的穿着,一望而知是工匠,不易惹起对方注意。”陈永祥得此安慰,态度立时显得自然了很多。

这时不但蹄声如雷,修来倏去,同时每个人都出悍厉的叱咤声,加上战斗声、马嘶声,交织成一片霞野的杀声。

在理论上,这一设计既行得通,那就可以相信庞公度不是唬他入瓮的。公孙元波思路转到这一点,便耸耸双肩,道:“看来已没有第二条路啦!”

他突然一阵剧痛,痛得停了口,过了一阵,才缓过这一口气。

冷千秋面色一沉,其寒似冰,话声也透出森冷的杀机,道:“你决定没有?”

“可是你既已答允,如何能出尔反尔?”

冷于秋道:“随便你怎么想,反正你今日已经注定是悲剧中的人物了。”公孙元波摇手道:“等一等,假如我拿起此剑让你得以抢夺,则如果我赢了的话,你也须公公平平,完全不许伤害我。”

“我怎能晓得?或者是我很像你从前认识的一个人,这是往好的方面想、…——”

大小姐那只钩曲得十分惊人的鼻子,使他不愿多看,因为她的轮廓、皮肤以及眉、眼、嘴等五官都非常好看。可惜这一只鼻子,把所有的美感都给破坏了。

任何客人瞧看她之时,她都不由得警惕地注意对方,试图掘出这个客人的眼光中有没有阴谋恶计。

这支劲箭一闪即隐,随之而起的是一声惨叫。

赖自忠乃是名家之流,当然一点便透,故此不须多问别的细节,只有一个疑问,提出来道:“当我举步前行之时,焉知不是幻象?”

公孙元波道:“不错,自有可能是幻象,但如果你脚下真的移步,没有东西会阻碍你,因为这是循正途击破这七情幡邪力的唯一方法。”

赖自忠豁然贯通,道:“换言之,阻碍我前进的,只有我自己这颗心,对不对?”

公孙元波道:“正是如此。”

赖自忠决然道:“好,开始罢!”

公孙元波让他对正黄色的小幡,叫他唯清楚了,才轻轻一推他。赖自忠应手跨前两步,但觉脉穴忽通,血气流畅,显然已恢复了功力。

他大步向前行去,转眼间已走了六步之多。公孙元波双眉一皱,忖道:“这七情幡也不过如此而已。”他念头方转动间,忽见赖自忠身形停滞,一只脚已跨了出去,突然停在半空,大有缩回之势。

公孙元波以传声之法,将情况先告诉祝海棠。只听她的声音细如蚊叫,传入耳中,说道:“你若是看得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正陷于什么境况之中了。照我猜测,他必是碰上了可恋之物,舍不得前进。如果是遇上可惧的景象,那么他姿势中必定会现出抗拒或逃跑的迹象。”

她的声音刚歇,忽见赖自忠才踏前一步,但接着他就停顿不前,双脚久久没有提起来的迹象。

公孙元波耳边又听到视海棠的声音,道:“他停止了这么久,大概已经失败啦!”

公孙元波忍不住抖丹田喝了一声,在黑夜之中,声音远远传出去,惊醒了不知多少人家,可是相距只有数步的赖自忘却宛如不闻。

公孙元波提起缅刀,凛然股自,正要冲去,忽见一条人影走向赖自忠。他定睛一看,这条人影却是个黑衣妇人,长披垂,面孔虽看不见,但形状可怕得很。

这个黑衣妇人停步在赖自忠身边,却没向他怎样,反而缓缓转身,面向公孙元波。

现在公孙元波已瞧出这个黑衣妇人,在披垂的长中,有一张苍白异常的面孔,隐约瞧得出相当秀丽,不过年纪最少也有三十来岁了。

她的目光在公孙元波身上转动一下,道:“你就是公孙元波么?”

公孙元波应道:“不错,你是谁?”

他不猜测这个黑衣妇人是祝神娘之故有二:一是祝海棠没有说她会出现;二是她的口音温和,一如常人,不像早先所听到的那个视神娘和薛大人说话时的口直。

但那黑衣妇人却道:“我姓视名叫芸芸。”

公孙元波何等机警,虽然感到意外,却不称她为祝神娘。因为他和祝海棠在一起之事,对方知道与否尚不可知,所以不宜多言。他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祝姑娘,只不知你忽然出现,是不是打算加害赖自忠?”

祝芸芸道:“他已经死了。你如不信,我把他推倒在地上给你瞧瞧如何?”

公孙元波道:“等一等,我怎知你是不是在推他之时,暗暗下手加害了赖自忠?”

祝芸芸道:“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或者你自己过来瞧瞧也好。”

公孙元波冷笑一声,道:“祝姑娘这等邪法,对别人也许有用,但我公孙元被以身许国,生死早已置诸度外,根本不信你这等装神弄鬼的手段能够奈何得了义烈之士!”

祝芸芸的头部摇摆一下,散垂下来的长都给甩到肩后,于是露出了整个面庞。

只见这三户教教主,看来年纽约在三十左右而已,十分年轻,五官秀丽,面色略嫌苍白一点,轮廓与视海棠相当肖似。

她唯一使人感到有生气的,便是那对眼睛。这时她注视着公孙元波道:“你虽是义烈之士.不信邪异之事,但现在情况转变,你心中已有了痕迹,不似从前湛明空净。也就是说,当你指点赖自忠如何方能击破我的七情幡之时,你已种下信因了。”

她说来极为有理,并非虚言恫吓,正因如此,说服的力量更为强大。

公孙元波皱皱眉头.道:“我感到你好像有一个阴谋。”

祝芸芸道:“阴谋?不,这只是手段之一。我早就得知海棠跟了你。当时我暗察之下,你的气质果然与世俗不同,甚至和其他忠烈之上也不一样。你的确具有强大无伦的反击力量,所以我不敢贸然现身”

公孙元波一听,怒从心起,道:“这样说来一你现在已有把握了,是也不是?”

祝芸芸道:“不是把握,而是我恢复了勇气。”

她的话说得十分巧妙,避重就轻,登时使公孙元波的怒气消解了大半。

祝芸芸又道:“你心灵中已有了七情幡威力的印象,水远也磨灭不了,所以我才敢现身。你如不信,不妨举步行来,瞧瞧我的法宝和阵法对你可会生影响?”

公孙元波仰天朗声大笑,道:“你纵是舌装莲花,也休想摇撼我公孙元波的心志。你小心点,我来啦!”

他迈开大步挺刀行去,气势如虹,声威凛凛。

祝神娘含着冷笑,望着这个俊逸而又壮烈慑人的青年。她的冷笑忽然变成惊疑,原来当公孙元波行入距七情幡十步之内时,她的法力显然未能稍稍阻滞于他,反而感到一股强大森厉的刀气迎面冲到。

公孙元波霎时已逼到视神娘面前。当此之时,他专心一志只要杀死这个女巫,为的是好使她永远不能再用邪法害人。除了这个意念,还有就是地压根儿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安危祸福,心志之坚强冷静,难以形容。

祝神娘退开六七步,快逾鬼魅,公孙元波的缅刀根本没碰着她,然而当她停定身子之时,却吐了一口鲜血。

公孙元波继续冲去,一下子就越过那七情幡所布的防线,又逼近了祝神娘。他眼中瞧得真切,隐隐感到祝芸芸似是没有招架之力,正想趁机杀去,但耳中忽然听到祝海棠的声音,说道:“公孙先生,请挥刀砍断当中那支黄幡,我便可以过去。”

公孙元波一听,去势陡然中止。

祝海棠的声音又道;“黄幡一折,她便受伤不轻。”

这时黄幡乃是在他身后,公孙元波更不迟疑,当即挥手一刀。精芒过处,那支黄幡断折为二。

祝神娘惨叫一声,转身奔去。但见她一下子就隐没在黑暗中,失去踪影。

公孙元波不能不信祝海棠之言不假,因为祝神娘那种狼狈之状,万万假装不来,但他心底仍然有一丝后悔,忖道:“我早先还是应该一往直前,尽力诛杀那个女巫才对。现在听从祝海棠之言,砍断黄幡,此举虽然好像有效,可是就等如承认她的邪法的存在了。”

这种想法虽是很玄,但他以壮烈忠义之气压倒敌人,亦不免近玄,可见这等道理确在现实中存在。

祝海棠突然在他身边出现,道:“快走,她马上又要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