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元波又道:“以我看来,跟踪的小贩和胖子,皆是官方的密探。只不知你妻子做了什么事,惹来公门之人?”

可是公孙元波已没有时间多想了,因为四方八面蹄声升起,这著名的十八铁骑,在屠双胜的指挥下,全有所动作。他们先是在外围绕圈。公孙元波参阅过他们的铁骑战术,心中了解他们的阵式变化,是以一望之下,迅即挺竿向屠双胜攻去。

庞公度道:“公孙兄可是决意服用兄弟奉赠的药物么?”

这个人正是年少翩翩的公孙元波,他眼见这十八铁骑的精妙围杀之术,想到堡外地势,情知自己只要一逃出堡外,立刻会被四角碉楼的桩哨现。这时燕云十八铁骑闻讯追击。在那平旷辽阔的地方,适足使这十八铁骑挥出更强的威力。故此他宁可现身出来。当然他已打算过如何抵御之法,不过也许不用动手,假如应付得好的话。他一看单行健这等模样,已知命在须臾,当下道:“单前辈,你们能够反击,杀了他们两人,已经太不容易了。”

白衣少年身子一震,道:“我……我……”

他早先向公孙元波说过,他们这一帮人。为了恐怕在城内见面会泄漏风声,所以约在此地碰头,研究如何侦查镇北嫖局之事。现在已经谈完,则各自回去,自是顺理成章之事。公孙元波一口应承,道:“使得,你们回去好了。”区千里见他答得干脆,反而惊讶不置,道:“适才多有冒犯,承蒙原谅,实是喜出望外。在下等这就告辞啦!"公孙元波道:“恕我问不送了。”

冷千秋道:“这个说法有点道理。我可以不伤你,但你须得在我管制之下。换言之,你将失去自由就是了。”

这个明艳而又青春焕的少女与他贴凑得这么近,使公孙元波几乎忍不住要吻她一下。

丹枫和紫云都惊讶地端详公孙元波。丹枫先遣:“瞧,这家伙一点也不害怕呢!”

一直到下午,还没有任何特别的情况生。

公孙元波转自一瞥,但见刚才被他推倒的那个中年人当胸中箭,一望而知心脏已被贯穿,死状甚惨。

李大嫂道:“假如外面风声太紧,你就多住几天。我想李良一定也会高兴的。”

公孙元波大感亲切,道:“假如一时还走不了,我只好打扰大嫂啦!”

李大嫂嫣然一笑,道:“你不客气就好。李良从前常常怪我冷淡他的朋友,唉!可惜他现在已经不在人间。”

公孙元波沉吟一下,才道:“但你的佣人一回来,我可就不大方便再躲在你家里了。”

李大嫂现出沉默的神色,摇头道:“不妨事。你住一天和住十天都是一样,邻舍的闲话,我根本不理。”

公孙元波不安地道:“是的,我一走入你家,若不是马上离开,左邻右舍免不了会有各种闲话,一天和十天都是一样。”

他歉然地瞧着这个少妇,又遭:“将来你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李大嫂谈谈笑道:“我开门之时,老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但我怎么办呢?难道我忍心把李良的朋友关在门外?”

公孙元波道:“我将来真不知如何报答大嫂才是。”

李大嫂道:“不要提到报答不报答的话,将来你如果在京师,只要时时来探望我,我就感激得很。”

公孙元波讶道:“时时来探望你?岂不是惹起更多的闲话?”

李大嫂道:“管他们嚼什么舌根!至少我可以有个人谈谈李良。唉!你一定不会明白的,有时我会觉得李良从来没有活过似的。”

公孙元波感到一阵惊然,忖道:“一个人死了之后,当真是一无所有么?”

李大嫂的声音又传入他耳中,道:“当我有这种感觉时,我觉得很可怕,恨不得马上死掉,或者能撕破这个噩梦,换另外一个梦。”

公孙元波道:“事实上人生的确恍如一梦,所不同的只是有的人做的是噩梦,有的人做的是好梦。”

他很想岔开这个话题,可是又感到力不从心。至少他深切了解这个孀居的少妇,是多么希望有倾诉的机会,他何忍不让他泄?

正因为他深切了解她的心情,所以才不会对她坦率的话大惊小怪,亦不会向其他方面乱想。

李大嫂道:“李良也常常这样说,而最后他又总是说,既然人生如此短暂,来世又渺茫难知,所以应该把握有限时光,去做一些有意义有价值的事。”

她眼中闪出怀疑的光芒,望着公孙元波,突然问道:“你和李良都是同道中人,难道你们所干的事,真的很有意义么?”

公孙元波毫不迟疑,坚决地道:“是的,我认为很有意义。”

李大嫂问道:“你们和东厂、锦衣卫作对,弄得一个个家破人亡,有什么意义?”

公孙元波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不必详细地说,只从大处来看。我们都是忠君爱国之土,并不是为了名利禄位而冒险,亦不是为了衣食而奔波。我们只想扶持英明有为的储君,不被奸臣所害,等到他登极之时,天下子民都有安乐日子好过。”

李大嫂道:“李良的口吻跟你的一样,可是现在却害苦了我。”

公孙元波恳切地道:“李大哥认为一路哭不如一家哭,所以毅然以身许国。大婶虽然日子过得苦,可是也有别人得不到的光彩以及许多同道志士的崇敬,但我们的崇敬,你却不知道罢了!”

李大嫂默然想了一阵,才道:“今天和你谈了这一阵,将来我一定不会像以前那么难过。”

公孙元波笑道:“假如大嫂没骗我,我真是深感欣慰。”

他本想劝她择人再嫁,不要为已死去的李良守寡,最大的原因是她没有儿女,终身守节实在不是办法,可是这话暂时还不便出口,必须要等适当的机会才行。

不久,李大嫂又忙她的家事去了。公孙元波可以听到她洗衣服的声响,这使他泛起了归家的温暖感觉,虽然事实上他一辈子也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

他想起了无情仙子冷于秋,猜想她一定广布眼线,监视着每一个他曾经接触过的人。这个美貌的当代高手,在他感觉中,好像并不太“无情”。

此外,庞公度主持下的“大悲庄”,也使他无法释念,尤其是那个娇艳得出奇的俞翠莲,情影不住晃闪过他心头,

他要想的事实在太多了,早上被捕的小六子和陈家的年轻媳妇,以及逃亡的谭老二等人命运如何?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衣妇人,何故进入那座花园?那是一块怎么样的地方?

公孙元波至少冥想了个把时辰之久,才被大门开闭的声音惊醒,并且听到李大嫂的脚步声出门而去。

他于这一行的人,处处都须提防,纵是对李大嫂这等身份之人,也不能全无警戒,因此他急急跃起,赶到厅堂,但人影已沓,除非他开门追出去。

公孙元波呆了一阵,只好忐忑不安地在厅中踱来踱去,一时坚信李大嫂不会出卖他,但一时又幻想到厂、卫之人大队围捕之时,应当如何应变。

过了一位香时分,他突然听到均匀的步声走近大门。这阵步声一听而知乃是李大嫂回来,这一点公孙元波曾受特殊训练,决错不了。除了她的步声之外,别无他人。当下暗暗放心,连忙溜回厢房。

不久,李大嫂挽着菜篮,在他房门口出现。她含笑盈盈,双额却红扑扑的,显露出健康美,看来甚是可爱可亲。

公孙元波道:“你去买菜么?何必麻烦和破钞呢!”

李大嫂道:“买点菜说不上麻烦破钞,一来家里已经不够吃,二来你又是想不到的稀客。”

公孙元波道:“让我帮你下厨做饭。我在行得很,烧得一手好菜。”

李大嫂笑道:“算啦!算啦!我可不敢劳动你大驾。烧菜做饭本是女人的事,你到厨房来,反而碍我手脚。”

公孙元波道:“你不要我帮忙就算数,但我还是得声明一点,我到厨房的话,比许多女人都行,绝不会碍你手脚。”

李大嫂似信非信,道:“瞧你的样子,哪里是会下厨的人!”

公孙元波道:“我一辈子打光棍,如果不会下厨,恐怕早就饿死啦!哈……”

李大嫂却不感到好笑,眼中充满同情之色,注视着他,问道:“你自小就双亲亡故么?”

公孙元波点头道:“是的。”

李大嫂接着又问道:“听起来你好像也未成家,对不对?”

公孙元波道:“对,我目前实是觉得成家有害。”

李大嫂了解地道:“这话甚是,我苦头已吃足了。”

她转身行去,又遭:“你还是歇歇吧,我没工夫跟你聊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