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她进来。”易飞好整以暇地等着郭郭进门。

江聿森双掌一摊:“你这话真酸。我一向是尊重女性的,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平时是个蹂躏妇女的坏蛋一样。”

江南大笑,说:“你还不如大海呢,笑都不笑下。答案就是海笑了。”讲完就满意地走了。江聿森又想了几秒,才笑着摇首继续切菜。

昨天小谭来和郭郭谈,说要辞职去n市找她前男友,现在组里正缺人手,又是年中核算的小高潮,小谭心细认真,是把好手,她这样一走,对郭郭是个很重的打击。

“您这是买一赠一了。哎,那个就是莫妍吗?比电影里还好看耶。”

“呸呸呸!”江南啐她:“这话真酸。我问过我哥的助理陈瑟,她说辰翔是今年集团的核心项目,是利润率的最大贡献部门。整个集团都在关注辰翔,你没看连个上市都要搞这么隆重,请了许多大媒体。那个怎么说来着?牵一发而动全身。辰翔现在就是江氏的一个杠杆的支点,四两拨千斤。说我哥不重视是不可能的,但他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我,总是信他的。”

“向总,有你要的消息。”向晖站在落地玻璃前望着斑斓夜景沉思时,助手小涛推门而来,毕恭毕敬地说。

“为什么又选了一件要我试?”不知道什么时候江聿森换好衣服,站在江南后面,气囊囊地说。

江聿森站起来,“你再去睡会儿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说着还扬了扬手里的文件。郭郭随手接了过来看,是江氏旗下的辰翔的一份企划书,有向地产业进军的扩展时间表,有公司整体节税的提议等内容,很是复杂。

郭郭抽回手,悲凉地叹气:“唉,江南,你看我,又幻觉了。我刚刚又好像见到他了。”

所以郭郭一边念着稿子一边暗自得意,心想:林芳啊林芳,要你平时背地里编排我爸爸!哼,你看,老天对我还是公平的。

“百闻不如一见,江小姐真的是天生丽质。”靳生良有一双笑眼,只可惜戴了眼镜,夺去一半的光芒。

沈喜宝呵呵的笑了,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还好您还记得我。”他今天穿件格子衬衣,已经穿的发白了,却洗得干净穿着齐整。他犹豫着抿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缓缓说道:“我来找您,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上次我送您来的时候似乎看见她在等您,所以我想您和她应该认识。我找她已经找了很多年了,虽然我还不确定那就是她,但我不想就这样放弃这个机会。虽然这样上门很冒昧,可我希望您可以理解我的心情。”

江南不喜欢运动,以前还因为这个和易飞吵过,江聿森也曾经试图引导她运动健体,允诺她每天陪她晨跑,却被江南以城市热岛效应逆温晨练对身体有百害无一益为由,光明正大的拒绝了。这人一提几项都是大体力的运动,江南心里就犯嘀咕:“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江南,你为什么总是要对我剑拔弩张的?我招你惹你了?咱俩没仇吧?”郑晓东和江南停在一盏路灯下,头顶有成群的小虫呼啦啦地扑着。

易飞的脸色一下失了血色,父亲易渡江从来不提易飞的生母的。易飞的单亲生活在易家一直被很有默契地回避开。

“那她有没有说这里的老板娘很漂亮?”易飞心中闪过些不悦。江聿森有股与生俱来的掌控感,似乎在他面前所有人都会失去隐秘。而易飞不喜欢这种被动的“坦诚”。

“江南,莫妍她,她是个好女人。”江聿森墨色的眸子中有个完整的江南,握着那瓶卡罗那。

江南再睁眼的时候,首先进入她眼帘的,便是宾馆雪白的天花板。腾地坐起来,房间拉了厚厚的窗帘,光线幽黯而疲倦。外间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不很清晰,平添了些睡意。江南恍惚了下,认出这是n市的酒店,再找到手机看时间,2:34pm。很好,她直接睡过了签约。

“和你说话呢,听见没?哎,你找谁呢?”郭郭捅捅不响应她的江南。

江南专注于笔记本屏幕,迅速地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打字。“去吧,今天晚上在状元楼定了桌,七点,记得不要迟到。”

“小没良心的,你们家易飞那么多声老婆白叫啦?”茜努嘴。

“江南,我们……”

江南那时觉得那人头顶仿佛有着天使一般可爱的光环。

“别不高兴了,这不还有我陪着你呢么。”易飞拿起一个甜甜圈往江南嘴边送。黄金周的假期,江南的舍友兴高采烈地和男友去了丽江,搭今天下午的飞机。

“你,想不想我?”

郭郭不依,追上她要继续八卦:“你个没良心的,我为难半天还不就是怕你不愿意去么!狗咬吕洞宾,不识我的心!”

易飞仔细看她,浓密的眼睫低垂,覆盖出一片阴影,分明紧张十分。

“我才懒得管你,想搭一程你的车罢了。有你给我挡驾,郭郭也就不会为难我了。”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郭郭很怵江聿森。

“你和小时候的变化不大,不然我不会一下子就知道我被你认出来了。”叶紫又把话还给他。

“那时候,咱俩的爸都还在。”江聿森抽出一根烟来,准备回忆往事。

叶紫拍掉他的烟,立眉说:“你坐的是无烟区。”

他只好无奈地撇嘴,说:“你以前就是这样管教叶伯父的?”

叶紫笑了,手指着香烟,眼角弧度妩媚:“以前江伯父就是这样管教你的么?”

江聿森敛了神色,说:“叶紫,你能这样闲话过往,真好。”

叶紫苦笑:“我能怎么办?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向晖把这笔账算在我家头上,那便由得他了。当年的事也确实是我们欠了他的。”

江聿森抽气:“这些年你变得更加仙风道骨了。要说算账,那主意还是我爸出的呢。”

当年江尔北在云南落难,就是叶紫的爸爸叶落风靠一桌酒席替他摆平的。从此二人结下兄弟情。叶家在西南边陲做生意。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偶尔也会做些毒品、走私之类的勾当。不料却东窗事发,叶落风被捕。作为叶落风的好兄弟,江尔北建议找人顶罪,保住叶氏企业的根基,再依靠叶家的斡旋赎出顶罪的人,以求大家安稳。而向晖的爸爸,便是那个顶罪的人。

“让你这么一说,我成得道高姑了。”叶紫鄙夷他,“我哪里是想通的,是让时间给磨通的。开始那两年,我恨向晖恨得夜不能寐,做梦都是我拿刀拿枪抵着他脖子。有一天,我早晨起床,睁开眼睛就看见满屋的阳光,连被子上都有股太阳的味道。我突然觉得特累,争来争去的,到底最后谁赢了呢?我没赢,因为我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向晖也没赢,因为他失去的不仅是亲人,还有这份放松的心情。”

“你就这么想开了?”江聿森有些惊讶。向晖不甘心自己父亲为叶家背黑锅,便卧薪尝胆般为了报仇而接近叶落风。一方面叶落风觉得应该补偿向晖,另一方面向晖确实有才干,所以他在叶氏扶摇直上,连连晋升,很快就进了董事层。后来,机会终于来了。向晖与叶家商场上的对手合作,在一次至关重要的投标中,出卖叶氏公司底价,又利用行贿丑闻陷害叶落风。一直将向晖当女婿看待当儿子一样器重的叶落风,急怒攻心而死。随后叶母也自杀,叶家长子叶涛则因涉毒而锒铛入狱。一时无限风光的叶氏一夜间改头换面,收入了向晖囊中。这样的家仇,叶紫竟就放开了。

叶紫耸耸肩,“差不多,就是突然的福至心灵,觉得自己过得挺好的,如果能放下仇恨就会过得更好。我不能让恨把我的好生活搞糟糕了。”

江聿森仰头叹气:“什么时候我也能福至心灵一把?”

叶紫替他把咖啡满上,说:“你怎么了?我看报纸上,把你说的神乎其神的。”

江聿森和叶紫幼时便是朋友,后来叶家变故后,叶紫就失踪了,直到最近他才重逢旧时好友,颇觉亲切,让江聿森有向她吐苦水的冲动:“神仙也有烦恼。”他这时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你不会是恋爱了吧?”叶紫饶有兴味地品口咖啡,问道。

江聿森痛苦地沉吟了声,叶紫袅袅婷婷地起身去给一桌结账。

江南在书店里徘徊了半日,抱着一大推养生的、抗癌的、医学的、药学的、心理的等等各种书籍,摇摇欲坠地排队准备结账。

“江南?”身后有人轻轻唤她。江南身子僵住,她认出那是易飞的声音。强迫自己挤出一丝微笑来,江南缓缓回头,同易飞打招呼。

易飞排在她后面,见她抱着书艰难地回头打招呼,忙替她扶好书,说:“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你怎么买这么多书?我帮你拿几本吧。”说完就把上面的几本拿了下来。

江南臂上一轻,便也笑了:“这个时候遇见熟人真好。”

易飞脸上的笑容顿了下,他随手翻翻江南买的几本书,全是什么癌症类的,一双剑眉拧在一起,问:“你怎么看这类书?是谁病了?”

江南尴尬地扬扬嘴角,总不能说自己是给前男友买的,为的是让他照顾好现任女友吧?“没事看着玩,长长见识,为以后做准备。你来买什么书?哟,自助游?”江南开始打岔。

易飞也不深究她的闪躲,“我也是为以后做准备。想给自己放个年假,以前总说要去环球旅行,到现在却还一个国家都没去。”

江南心突地停了一拍,想起现在家里挂着《红军不怕远征难》的那个地方,原来那副沾尘的世界地图。

“咦,你还买了叶芝的诗集?”江南偏着脑袋看易飞买的书的书脊,却发现他竟然买了本爱尔兰诗集。

易飞努努嘴,说:“到你结账了。”

江南边从包里翻银行卡边说:“我原来不是喜欢给书做注解吗?”

易飞笑出声,说:“是,图书馆的书你都敢往上写。”

江南嘘他,“你小点声,我那些都是用铅笔写的。我有本叶芝的诗集,89年三联书店版的,我在我爸书架里淘的。翻出了毛边了都,注解啊感想啊,写了一大堆。结果毕业的时候让舍友当二手书卖了。”江南把信用卡给收银员,回头继续和易飞说,“我那叫一个心疼呀。知道后,便再也不看他的诗了。”